钟紫苑眼睛一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她示意青黛从马车内提来一只盖得严严实实的竹篮,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左右你现在无事,这里有一篮我新研制出来的解忧丸,具有滋养肝肾,固本培元,补气血,填精髓等说不完的功效,是男人的最佳滋补品。
如今我已经制了不少,也放在城东那家福康堂里寄卖。可惜这解忧丸的名声终究还没有打出去,所以卖的不太好。不如请你拿些回去,给你那些上了年纪的同僚试试,也算是为我这解忧丸做个推广。等以后赚了银子,我给你提成,就这么说定了。”
她不等郭承嗣反对,放下那只竹篮就笑眯眯的起身告辞,留下郭承嗣一人对着桌上那只竹篮眼角直抽抽。
......
刑部朱尚书坐在刑部的签房内,细细看着面前这道明黄的旨意,心中感到大惑不解。他对郭承嗣还是赞赏的。年轻,有冲劲,能办事,最关键的是他家世显赫,用来背黑锅是最好不过!
有什么难啃的骨头,或是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网罩着的犯人,只需往他手里一交,就基本不用再继续操心了。事后是被同僚怪罪也好,是被御史弹劾也好,是被皇上责骂也好,也不用他担着,这样好用的下属到哪里去找?
朱尚书正在摇着头感到惋惜的时候,郭承嗣却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他把手里的竹篮放下,对着居中而坐的朱尚书一抱拳,说道:“见过大人。”
抬头注视朱尚书,这位手握刑部的二品大员大约六十开外,被酒色掏空的虚胖身子裹着一身绯色的官袍,因为天气寒冷,他的肩头还披着一件黑貂皮披风。花白的头发束在头顶,被乌纱帽严严实实的遮住。他的面颊不但布满褐色的老年斑还略有浮肿,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浑浊的三角眼时常半阖着,下方还挂着两只大大的乌青色眼袋,让郭承嗣莫名想起即将冬眠的狗熊。
“呵呵,免礼,免礼。郭大人可是来清理卷宗的?”
“不错,手头还有几份未了结的卷宗要清理出来,移交给箫侍郎。这些卷宗移交完了,刑部这边的差事也算是彻底了结。”
朱尚书对这位即将离任的下属,未来的镇国公,非常客气。他堆着一脸笑容,万分遗憾的说道:“真是舍不得呀!郭大人,你也知道,咱们刑部在外人的眼中虽然是威风凛凛,可实际上却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那些小案不需要咱们管,而那些大案要案,回回都是牵连无数,不管是宫里还是外庭都要明里暗里插手辖制。也幸亏你在这段时间里帮本官分担了不少,可算是难得的人才......”
郭承嗣眼角抽了抽,拱手谦逊道:“不敢当大人谬赞。”
朱尚书继续口沫横飞的说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在刑部干的不错,相信你进了五军都督府,一样也会与社稷与百姓有大贡献......”
朱尚书的官话还未说完,郭承嗣忽然打断了他,微笑道:“不知大人近来身体如何?是否时常感觉头昏,耳鸣,健忘,腰膝酸软,神思倦怠,夜尿清长?”
朱尚书一呆,一双昏花老眼立刻瞪的大大的,警惕道:“本官虽然上了年纪,身子骨却还硬朗,郭大人所说的这些毛病......”
“全部都有对不对?”郭承嗣不等他说完,立刻一拍桌子下了结论。他一脸严肃的说道:“大人,这下你有福了,我这里有神医秘制的良药,名叫解忧丸,专治这些烦人的毛病。”
边说,他边打开了手边的竹篮,从里面取出一只锦盒,笑眯眯的放到朱尚书面前,说道:“这解忧丸口服也可,用水化开饮用也可,每天两丸,十天见效。如果长期服用,还可永保青春。大人要是吃了觉得管用,想要再买,就上城东的百年老号富康堂去购买,那里离大人的府上近。”
朱尚书被他这一串话说的头都大了,他顺手打开手边的锦盒,一股浓郁的药香立刻散发出来,里面果真放置着十颗包着蜡纸,有龙眼大小的药丸。朱尚书下意识问道:“每天两丸,十天见效,那得二十丸才行,可这里怎么只有十丸?”
郭承嗣轻咳一声,正色道:“十天那是症状特别严重的,像朱尚书这样身子骨健硕的,只需五天,就可知道效果。”
朱尚书面色郁卒,义正言辞道:“作为你曾经的上官,怎么能随便收受下属的礼物?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记住,下不为例。”
郭承嗣一抱拳,万分敬佩的说道:“大人清如水,明如镜,真是我等学习的楷模。”朱尚书得意的一笑,收下了那盒解忧丸。
这时,签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一位胡须花白的主事抱着几筒卷宗走了进来。他把卷宗全部堆到朱尚书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人,这些卷宗卑职已经全部批阅过了,请大人加盖印鉴,好拿去存档。”
“好的,放在这里吧!”朱尚书答应一声,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抽出其中一份卷宗,细看起来。
他耳边传来主事和郭承嗣说话的声音:“见过郭大人。”
“王主事,这一向身子骨可还好?”
“多谢郭大人惦记,到底上了年纪,这一变天,身子骨就有些受不了。”
“那可要上心了,你是否时常感觉头昏,耳鸣,健忘,腰膝酸软,神思倦怠,夜尿清长?”
“郭大人所说的这些毛病都是老年病,我这把老骨头不说全都有,起码也占了七成。”
“哈哈,你有福了,我这里有神医秘制的良药,名叫解忧丸,专治这些烦人的毛病。这解忧丸口服也可,用水化开饮用也可,每天两丸,十天见效。如果长期服用,还可永保青春。王主事要是吃了觉得管用,想要再买,就上城东的百年老号富康堂去购买,那里离你们府上近......”
朱尚书含在嘴里的茶水瞬间喷出老远......
......
钟紫苑与郭承嗣分开后,坐着马车来到了柳府。柳夫人盼她盼的脖子都长了,听见门房的禀报,即刻亲自迎接了出来。
一见着钟紫苑她难免亲密的嗔怪道:“贾大夫,怎么这几日都不见你的人影?”
钟紫苑抱歉的说道:“真是抱歉,不过那日回去后,因为夜间受了风寒,我自己倒是病了几日。怕会过了病气给柳小姐,所以就没有登门造访。这些天柳小姐情况如何?”
说到这个,柳夫人明显心情不错,她笑道“说来也奇怪,药方还是那些药方,只是我每日在她面前不再唉声叹气,还买了些话本子,没事时就照着上面说些笑话与她听。然后一起照顾那只还没断奶的小六儿。这几日她竟然一次也没昏倒过,而且脸上笑容也多了,精神也变好了不少。”
钟紫苑点头笑道:“很简单,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成功被转移了,她不再关注自己身上的病痛,而是全身心扑在照顾小六上面。再加上您那话本子上面的笑话也让她的心情变好了,自然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了。”柳夫人听着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表示非常的赞同。
柳夫人踌躇片刻,又说道:“不得不承认,你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太明白。”
钟紫苑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柳夫人只管问就是了。”
柳夫人皱眉道:“既然小六儿在里面起关键的作用,那贾大夫你为何不抱一只健康些的狗儿来。我就怕那小六又残又弱的,会养不了多久万一它有个不测,以蝉儿目前的身体状况,只怕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钟紫苑笑道:“因为一只健康的狗儿会让柳小姐喜欢,却勾不起她满身心的怜惜,而这种怜惜才是她目前的精神动力。不过小六儿也没有那么差,它在母体里的发育还是很好的,只是在出生的过程中被弄断了腿,才没有力气抢奶喝,所以显得瘦弱了些。只要好好照顾,不出什么岔子的话,把它养大完全不成问题。”
柳夫人这才放心道:“如此甚好。”
说话间,柳夫人带着钟紫苑来到了柳玉蝉居住的院子里。这样的天气,柳玉蝉所居住的屋子自然又是门窗紧闭,丫鬟掀开了那夹棉的墨绿福纹门帘,一股灼热的气息夹杂着浓郁的药味立刻扑面而来。钟紫苑瞬间就觉得自己似乎从冬季直接跨到了夏季,背心里隐隐有毛汗冒了出来。
柳夫人解释道:“因为蝉儿从小畏冷,所以她屋里的地龙要格外烧的旺些。”钟紫苑略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进到屋内,就瞧见满屋子的丫鬟都穿着轻薄的秋衫,只有柳玉蝉穿着厚厚的蜀锦棉袍,两颊通红的倚靠在床头缝着什么。
她的脸隐在那臃肿的棉袍中显得格外的瘦小,只不过脸上的黄气去了几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精神了不少。
柳夫人进到屋内,也脱了肩头厚重温暖的灰鼠披风。移步到床边详装生气道:“蝉儿,不是让你休息一会嘛!怎么又偷偷的给小六做袄儿了?”
柳玉蝉一惊,忍不住剧烈呛咳起来。柳夫人和清儿立刻轻车熟路的上前拍背抚胸,过了良久,那让人揪心的咳嗽声才慢慢停歇下来。
柳玉蝉拭了拭眼角因为剧咳而溢出的泪水,微喘着嗫嚅道:“蝉儿睡不着,想来也就是几针的事,就放肆了,母亲勿要担心。”
柳夫人抚着她的鬓角,怜爱的说道:“好了,好了,哪里就吓成这个样子,母亲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瞧,贾大夫来瞧你了。”柳玉蝉偷偷对着钟紫苑吐了吐舌头,露出一抹调皮的微笑。柳夫人看在眼中,面上浮出欣慰的微笑。
以往柳夫人看到她这样咳嗽总是如天塌下来般,泪水涟涟哀戚不已。每到这种时候,柳玉蝉总觉连天空都是灰暗的,一种无助,自责,看不到希望的悲观情绪紧紧的包围着她。
这种身体加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的心如同时时刻刻被浸没在阴暗冰冷的湖水中,只感到窒息和绝望。
一旦被这种悲观情绪包围,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不想动弹,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只恨不得能立刻死去,让自己也让母亲能够就此解脱。
甚至于那天在运河边重新清醒过来,她居然是满怀失望和怨愤的,为什么活着这么难,死也这么难?
好在有了小六儿,在第一眼看到同样羸弱的小六儿,还有那对惊惧惶恐的眼睛时,柳玉蝉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只想要好好的疼惜它,好好的爱护它,不再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而自从那只鹦鹉死后,再不让任何小动物出现在她面前的柳夫人,居然默许了她养小六儿的行为。不但如此,这些日子以来,柳夫人面上的泪水少了,笑容却渐渐多了。她还采买了许多话本子,没事就读给柳玉蝉听,两母女常常会为了上面的一个故事或是一小段话笑做一团。
尽管柳玉蝉还是时时咳嗽,也会经常喘不上气来憋得几欲昏厥过去。柳夫人当着她的面却不再惶恐流泪,而是温柔的安慰,镇定的喂药,还不时给予她满怀信心的鼓励。
柳夫人的这些改变,柳玉蝉都看在眼里,同时也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她。她原本被沉闷压抑阴暗紧紧包裹的内心,如破茧般渐渐透出光亮。
尽管她依然赢弱不堪,依然容易羞怯,可女孩儿该有的生气,调皮,娇憨也慢慢在她身上复苏。
钟紫苑做为旁观者,已经察觉到了这俩母女身上的改变,她同样也为她们感到高兴。不管最后柳玉蝉是否能痊愈,她终究在慢慢远离阴霾逐渐变得鲜活。
钟紫苑收敛了心神,在柳玉蝉的床边坐了下来,笑道:“你在缝什么呢!能给我瞧瞧吗?”
柳玉蝉大大方方的把手里缝的袄子交到钟紫苑的手里,不好意思的道:“手艺不好,贾大夫可别见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