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驿馆里,徐辉祖坐在房中,与北平巡抚周峰低声交谈着。
周峰喟然叹道:“国公爷,不瞒你说,这北平巡抚的官阶,周某是一天也不想做了。”
徐辉祖道:“朝廷知道周大人身在曹营心在汉,还望周大人忍辱负重,继续在这里坚持。”
周峰叹道:“国公爷恐怕难以体会周某的痛苦。每每看到那么多读书人都惨死在燕王殿下的屠刀之下,而周某不但无力相助,还要继续与燕王苟延欢笑,周某心里的痛苦,真是难以名状!有时候,周某真是恨不得死的是周某!如果能够拿周某的一条命去换他们的命,周某二话不说一定会去做的!”
礼部侍郎林东升叹了口气道:“周大人,形势如此,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唉,上午在菜市场,徐某算是亲眼目睹了燕王的跋扈。朝廷工作组在此,燕王殿下竟然置若罔闻,仍然当着朝廷的面滥杀无辜,一点颜面都不给朝廷留下!”
周峰道:“燕王殿下作风一向如此强势,按理说,国公爷不但是朝廷钦差,还是燕王的大舅哥,燕王殿下不论如何也要给国公爷一分薄面啊!谁想到燕王......唉......”
徐辉祖沉默了片刻,沉吟着说:“唉,那些乞丐头目也太不提气了,关键时刻竟然拉稀认怂了。”徐辉祖虽然愤然离场,但他一向精细,悄悄留下了人在外围观看后续进展,所以李大猛等人向燕王百般讨饶的情况他都知道。
其实徐辉祖本来想说那些闹事的读书人也都难成大事,既然决心跟燕王对着干,怎么也得有一副杀身成仁的魄力吧,但是他这段时间来北平了解后得知,赵玉堂等人也好,孙福庆等人也好,每次都是开始的时候慷慨激昂舍身忘死的架势,真到了生死关头一个个都拉稀了,各种丑恶嘴脸纷纷露出。
只不过徐辉祖后来考虑到要是说的太多,会伤了周峰等人的颜面的,于是就硬生生的忍住了。
林东升看周峰脸现尴尬,忙打了圆场道:“唉,人无完人嘛!这些乞丐本来就文化水准低,指望着他们干出什么大事来?所以说关键时刻,还得靠咱们这些有信仰有文化的读书人!”
徐辉祖心里暗暗冷笑,没有做声。
周峰有心缓解尴尬,便问:“国公爷,您老人家足智多谋,您老人家说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周某诚心向国公爷请示方略,还望国公爷赐教!”
徐辉祖心想周峰等人在内部给燕王捣乱,倒是可以缓解朝廷的压力,便道:“燕王如今势大,你们正面跟燕王作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只会白白的送了性命。”
周峰连连点头。
徐辉祖接着道:“徐某看来,燕王殿下所以如今取得这么大的声势,一方面是他那精锐的虎豹军,另一方面就是他在藩地里蛊惑民心很有一套,很受老百姓尤其是底层民众的拥护。对付虎豹军,还得靠朝廷的正规军来,但是你们可以尝试着从燕王殿下手里把民心夺过来,就算不能彻底夺过民心,但是也能以反对监督的身份,对燕王殿下的很多举措进行监督,从而捆住燕王的手脚!”
周峰听了,心念一动,虔诚的说:“求国公爷明示!”
徐辉祖呵呵笑道:“就比如朝廷督察院的那些言官们,每天大到国计民生,小到鸡毛蒜皮,总之只要想得到的事情,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你们也拿出言官的工作劲头来,自己也办一份报纸,一方面向老百姓多多宣传宣传你们乡绅士大夫的亲民爱民的事迹,把以为你们高高在上高深莫测的形象扭转过来,想办法拉近与群众的关系;另一方面,你们也拿出鸡蛋里挑骨头的架势,对于燕王的一些新政策新举措,总是提出质疑,加大燕王新政推行的阻力与成本。”
周峰一听,如醍醐灌顶,忙道:“国公爷,这个办法真是妙极!只是......”不无担心的说:“燕王殿下性格强势,我们要是每天批评他的政策举措,燕王殿下情急之下,直接把我们的报纸查封了,可怎么办?”
徐辉祖微笑着说:“你们办报纸前先告诉老百姓,你们办报纸的为了加强社会监督,以燕王的老谋深算,肯定不会轻易对你们下手,以免授人以柄的。”
林东升不无担忧的说:“就怕燕王根本就不让周兄的报纸办起来!”
徐辉祖道:“不必担心,徐某料想,以燕王的为人,虽然上午在菜市场跟我红了脸,但回头肯定还会来见徐某的,到时候徐某就说有个朋友要在北平办报纸,徐某想燕王肯定会趁机卖这个面子的。”
周峰道:“多谢国公爷!”
正说着,下人来报称燕王来了。
徐辉祖微笑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大人,你在这里不方便,你从后门走吧。”
周峰一听燕王来了,本来暗暗担心要是被燕王发现自己在这里,肯定回头就要挨收拾,如今听了徐辉祖的话,忙不迭的道:“既然如此,周某就先告辞了!”慌乱的从后门一溜烟的跑了。
燕王进来,与徐辉祖寒暄了两句。
徐辉祖故意板着脸坐在那里,半天才哼了一声道:“燕王殿下此番前来,是来追究我们包庇访民的责任的吗?”
燕王一愣,笑了笑道:“魏国公,你是个聪明人,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货色,你心里最清楚!只不过你现在身为朝廷高官,屁股决定脑袋,你就不得不昧着良心跟孤王作对罢了!”
徐辉祖听了心里暗暗感叹,面子上哼了一声,看了眼座位,示意燕王坐下。
燕王道:“魏国公,孤王此来,别无他意,一个是来对上午的事情做个解释。”
徐辉祖道:“上午的事情休要再提,还有别的事吗?”
燕王道:“还有件事,是来向魏国公请教皇上对于奸臣的看法。”
徐辉祖听了,不禁心里一凛,陡然变色,盯着燕王,徐徐的问:“敢问燕王殿下,在您的眼里,满朝文武都谁是奸臣?还是满朝文武,连带我以内,都是奸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