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听了她陪房费婆子的话后,心中顿时燃起了三尺无名之火。
她自从为贾赦要鸳鸯之后,讨了没意思,后来便见贾母越发的冷淡了她,凤姐的体面反胜自己,心中早已十分不忿。
且今日南安太妃来了,要见贾府众年轻姊妹,贾母又只令探春出来,迎春竟似有如无,心中更加的怨恨不乐,只是使不出来。
平时她身边又有这一干小人在侧,她们心内嫉妒挟怨之事不敢施展,便背地里造言生事,调拨邢夫人。
起先那些小人不过是向邢夫人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次告到凤姐:
“只哄着老太太喜欢了,她好就作威作福,辖治着琏二爷,调唆二太太,把咱这边的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
后来又告到王夫人,说:“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
别说邢夫人是头愚蠢的犟驴了,纵她是个铁心铜胆的人,也终不免生些嫌隙之心来,
前阵子的尤二姐与秋桐之事,便是她恶绝王熙凤的一个体现。
如今听了费婆子如此一篇挑拨后,便觉得别人是冲着她来的,如何能忍这口恶气?
于是她与众婆子仔细商议了一番,终于定下一条计策来……
此人寿宴依旧照常进行,王熙凤四处张罗,到了下午散去了些宾客后,这才抽出空来回房小歇一会。
就在这时,平儿却进来回道:“宝玉来了。”
王熙凤眼也不睁,继续歪在榻上,招了招手,把宝玉叫到了跟前来。
“你最近可是大忙人,整天不见影的,今儿怎么肯来我这里了?”
宝玉笑道:“就算再忙,也得向姐姐请安不是?”
对于王熙凤,他内心是极为矛盾的,
一方面,两人面上关系密切,王熙凤平时待他也确实如姐姐一般亲近,
而且王熙凤的手腕是毋容置疑的,贾府只有在她手上,才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另一方面,王熙凤又太过狠毒了些,且缺乏远见,做事不计后果,容易把贾府往深渊里推去……
两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后,宝玉这才提道:
“姐姐,听说你昨晚令人捆了两个老婆子?”
王熙凤这才睁开了眼睛,笑道:
“怎么,有人要你为那两人求情?”
宝玉摇了摇头:
“我听袭人说她们是大太太那边的人,她向来愚昧,若是被人再一挑拨,只怕会拿你来出气,
而且今儿又是老太太的生辰,你却教人捆了两个老婆子,到时可不好辩说。”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这才收了起来,
她原本从始至终都没重视过这件事情,若不是此时贾宝玉提起,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现在仔细一想,确实觉得昨晚的处置甚是不妥,容易被人拿住把柄。
……
宴席终有散时,
到了晚间,众人即将离开席散去时,邢夫人当着许多人的面,陪笑着和凤姐求情道:
“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了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
论理我不该讨情,不过我想现在正值老太太的八十寿辰,发狠的人家都还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倒先折磨起老婆子来了,实在是不像话。
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求你放了她们罢。”
说毕,便上到了轿子上,准备不理王熙凤答应不答应就要离开。
若是没有贾宝玉下午的提刑,邢夫人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发难,王熙凤面上该多难堪?
不过她现在却从容应道:
“我倒是什么事,不需太太吩咐,我早把她们放了,
原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恼她们两个倚老卖老,仗着有人撑腰,连珍哥儿的媳妇都不放在眼里,这才稍稍训斥了几句罢了,
不过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些虚礼,还是老太太的千秋要紧,这才放了她们。”
邢夫人听后,顿时吃了个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最后只好放下了轿子的窗帘,灰溜溜的离开了。
王熙凤暗松了一口气,想着是该好好感谢她那宝兄弟才行,
否则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失了这么一大脸面,非得赌气回房哭泣不可!
待众人都基本散去时,王夫人这才问王熙凤发生了什么事,
王夫人一向不怎么关心府内琐碎的事情,除非是怡红院那边的,不然全都一概不理。
凤姐儿便笑着将昨日的事说了,还悄悄跟王夫人提了宝玉的功劳,感叹道:
“他最近似乎着实改变了不少,以前哪会有这么机警的来提醒我?”
王夫人听后,大为欣喜,笑道:
“这孩子本来就是极聪慧的,只是以前性情有些乖僻而已,现在年纪渐渐大了,收了性子也是正常……”
王熙凤笑道:“既是如此,只怕也得好好为说定亲事,成家立业,再去考取功名才是正经。”
凤姐本就随口一提,但王夫人却在心里认真的权衡起来……
宝玉还不知因王熙凤一句话,便生出了些事端来,
他此时正往怡红院走去,路过一座石桥时,迎面便撞见鸳鸯独自走来。
他忙上前去与鸳鸯打招呼,但鸳鸯却用衣袖遮着脸,避着他匆匆离开了。
宝玉不由的一阵苦笑,
原来自从贾赦逼鸳鸯为妾的事情发生后,鸳鸯绞发明誓,终身不嫁,从此便不单独见宝玉、贾琏等人。
就算平常遇着,鸳鸯也不再梳妆打扮,不涂脂抹粉。
宝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
鸳鸯一路小跑的远离了宝玉后,已至园门前,只见角门虚掩,犹未上闩。
此时园内无人来往,只有该班的房内灯光掩映,微月半天。
鸳鸯又不曾有个作伴的,也不曾提灯笼,独自一个,脚步又轻,所以该班的人皆不理会。
偏生她又想要小解,因下了甬路,寻微草处,行至一湖山石后大桂树阴下来。
刚转过石后,只听一阵衣衫响,吓了一惊不小。
定睛一看,只见是两个人在那里,见她来了,便想往石后树丛藏躲。
鸳鸯眼尖,趁月色见准一个穿红裙子梳鬅头高大丰壮身材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