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于工作而没有空余时间陪伴自己的女儿,高远对高倩的宠爱中多少含有一些歉意的成分,因为父母的骄纵xing格上有些公主气的高倩对于自己这位人人敬畏有加的父亲,就从来不觉得有任何可怕之处。
自从能让母亲和家中的保姆放心的独自出行之后,高倩就不少往自己父亲的办公的地方进行她自己的家庭式拜访,聪明的女孩从内心中知道,父亲既然因为工作而没有空来关注她,她就只有自己主动前去他工作的地方以寻求父爱。
“高书记,对于我们平江市业余体育项目的建设工作您还做的很不够啊。”高倩一进门就学着父亲的口吻。
“哦?这个方面我确实有待加强,说说看,你对这些有什么好的建议么?”高远原本在办公室里紧着面孔生气,此时却不由得神sè一松,女儿的不告自来每每总是让他的心情变的更好,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这点我是最有发言权了,作为一名球龄不算短的网球爱好者,我要对平江市该项目的场馆建设打出不合格的分数,这里实在是太难找到一块合适的场地了。”
“算你这个分数打的合理,那么我来问你,如果你是平江市政体育基建项目的总负责人,有限的经费,有限的场地资源,一边是来自上面的关于全民健身的硬xing要求,一边是平江人口老龄化趋势逐渐上升后的医保压力,那么你会把jing力主要用于哪个方面呢?”
见到自己的女儿鼓起腮帮沉吟,他含着笑又补充道:“鉴于你是新手就给你两个选项吧,a是花三年时间在平江所有成规模的小区内,利用拨款和集资的方式筹建600座免费社区锻炼场所,b则是把这些钱用于投资一座大型网球馆,你会选择哪个呢?”
高远颇有意味的眯眼微笑着等待着女儿的答案,看看这个丫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再狡辩些什么。
“爸你这是赖皮,把条件都限定死了让人一点发挥的余地都没有……不过如果是我在选择a的同时我还会自己创造一条c的选项。”高倩昂着小脑袋骄傲的说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高远显得很高兴。
“爸,既然你刚才说体育基建项目有两个难点,一是场地二是资金对不?如果我们在土地开发环节中强行加入相关场所的配套规划,再用少量的补贴形式把规划案抓在建委手中,形成一定规模了之后再立项设管理组做整体调控和宣传,这样一来,我们可以把高水准的业余竞技项目深入到商业区、写字楼和普通居住区里去。”
“开埠项目之初这样的标准场地设施既可以为开发商增加吸金能力,而入住力达到一定程度后,由企业赞助zhèng fu组织的众多小型团体或个人的业余项目比赛就再也不缺关注和人气支撑了。”
高倩满意的看到自己父亲眼中露出惊喜的神sè,接着又道:“当然,这些想法都还在纸面上从未进行过实施,能不能按照我的预想真正cāo作还未可知,但从您刚才关于全民健身的动议不难看出,这样的一项完全可以带动更多人学会观赏并逐步参与的计划,一旦形成规模,得到了良好的预期效果,就必将在城市建设指导的着眼点上成为趋势,这样的收效,跟只是在每个小区里空洞的投入健身器材相比,孰优孰劣就已不可同ri而语了。”
高远此时感到有些讶然了,女儿从小聪慧过人,晓一识百的天份他是了解的,这也是他对她宠爱至极并无比骄傲的根本原因,但女儿刚刚说出的这番话言简意骸的,却表达了他一贯以来所坚持的‘熟用方法迂回解决难题’的宗旨,就直似说道他心坎里去。
考虑到高倩年纪,刚刚升入省重点中学高三的优等生,在此时已经具备了准确分析事物,发现和解决问题,综合考虑利弊得失并果断予以判断的能力,如果不考虑她身为女儿身的先决条件,小丫头如果今后传了自己的衣钵走上政坛,也许获取的成就将远远超过自己也说不定。
“你的这些思路和想法从本源上来说是合理的,而且考虑的一些东西对于我来说也是新鲜的,从这一点来说很值得肯定,但你要记住一个合格的当权者要从事物的本质去发现和预判可能出现的问题,从你举的这个例子来说,商人的本质是什么?是唯利是图,是以最小和最合理的代价获取最大和最丰富的回报。”
高远此时看着女儿很认真的听着,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接着道:“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的政策指导方向对于强制xing的手段就使用的不多。每个行业甚至每一种职业在道德上有一条底线,你所不熟悉的是,他们在经济杠杆上也有相似的一条,一旦破坏了其间的平衡,所引发的效果往往难以掌控。”
说道这里高远伸出手习惯xing的顺着话题起势,就像平时和他的那些下属谈工作一样,他道:“比如你刚才所说的由开发商从既定投资中额外增加体育设施和场地的硬xing指标,这就是不可取的,如果没有合适的疏导点和有效的监督,那么接下来所出现的诸如东屋挪西屋凑,羊毛出在羊身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诸多状况就一点也不足为奇,不过如果说只是为了兼顾开发商们的荷包袋而缩手缩脚的不敢主张,甚至人云亦云的做应声阿哥,这一点就更不为取,在zhèng fu的管理手法中,多方协商而不是强制推动,数路齐动而不是押注一支,其中的套路和经验举不胜举,实是一门复杂以极的哲学。”高远同女儿打开了话匣子后,心中高兴,不自觉的就跟这个小部下谈起自己的心得。
“爸,您说的真好,有些东西似乎在我脑海中还只是淡淡的一道影子,抓不住就说不出来,刚才您说的这些我就想不到。”高倩老实说道。
“能领悟到你这般就已经很不错,我在你的这个年纪,嘿嘿……小倩,爸爸问你,你未来的志向到底是什么?每次问你这个话题你都不说实话,我明白对前路的迷茫是你这个年纪应有的切身感受,但有时候在混沌中给自己选择一个方向勇敢前行也是行的通的。”
“爸,我已经早跟您说过了,我现在还小,很多现在的事我都还没考虑清楚又怎么能跳跃思考到今后?我跟妈妈商量过了,明年考一所综合xing大学,去享受一番大学住校的自主生活,再后来的事我就不愿去想了,也许我会去打网球,进入职业联赛去为国争光!就像刘娜那样!”
“你这样想爸爸真的欣慰,好了,丫头,今天到底来是为了什么事?我知道你每次来都带着几个问题,刚才那个应该不是你来的真正目的吧?”
“我就不能只是单纯的来看您?真是的。”高倩小嘴嘟起老高,眼睛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瞟来瞟去。
高远一看就知道女儿这样的举动就一定是有话要说,他坐在椅子上正了正身形双手抱拳放在办公桌上示意自己乐意聆听。“说吧,丫头,有什么揭不开的心事?”
“这可是您让我说的哦,待会儿可不许埋怨人。”高倩捏着小拳头在父亲的办公桌前来回走了几步犹豫着就终于道:“爸,我想知道雨轩哥他……最近有没有消息了?”
“不是说过在家里不许再提这个人?你怎么……”高远骤然听到女儿提及高雨轩来,心头窝的那团火就开始烧到脸上。
“但这是在您办公室啊,又不是在家里,我知道您是怕妈妈伤心,所以故意不把话题带回家,但雨轩哥是家里人啊……”
“他已经早已不是高家的人,自从他做出了那些丧尽天良的勾当,他就已经让自己失去了这个资格!”高远脸sèyin沉。
“但是爸,他这么做的原因一直未明,而且你们说他杀人未遂,最后那个人不也是好好的毫发无损么?难道就雨轩哥就这样一辈子都在国外躲着藏着过一辈子么?妈妈她……还有您曾经答应过大伯要好好照顾他的孩子……”
“够了,别说了!这个畜生贪赃枉法,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作威作福,搞得整个平江政界乌烟瘴气,影响简直坏的无以复加,只这一点就足够毁了他的一生。而他搞出这样的动静却还不知悔改,又用了诸多恶毒的伎俩玩嫁祸、毁罪证、收买办案人员!你知道么,最让我恐惧的是,由我抚养了十几年的这个侄子,居然是一宗绑架多人并意图谋杀办案有功人员的幕后主谋!”
高远长叹一声,一时情绪难以自抑,高倩不敢搭腔,过了好半天高远才平静下来,他道:“丫头啊,我是从没有想到过,从我们这样的家庭中居然能养出这么一个败类,这段时间在我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他抓回来亲自审问他,我要问问他到底是什么驱使他走到今天,我要问问他对得起他父亲么?对得起含辛茹苦养育他的婶母么?”
“可是,爸……”高倩还待再说,高远立刻伸手阻止道:“行了,高倩!明辨是非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已经不是我侄子,更不是你的什么雨轩哥,他现在是罪犯,是一名丧心病狂的国际通缉犯!现在谁也救不了他,他犯下的事无可扭转!”高远紧绷着脸不愿再说下去,高倩眼看着气氛不对,连忙收了小女儿的xing子,想岔开话题哄父亲开心,但尝试了很久都毫无效果。
高远看着自己女儿不情不愿离去的身影消失在窗外的四季长廊里,他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自己头顶那副前鞠而挂的裱框题字,“碧海蓝天,运筹帷幄”,高远难以自禁的一阵苦笑,副总理给自己题字的时候难道是打签算卦的给出了一道偈言?还是原本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价值就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