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二捧着那本厚厚的大书一路走的那个委屈啊,一屋子的名谱典籍,挑来选去的居然最后搞了本谁也不明白的天书回来,这玩儿也太让人接受不了了吧?
由打竹林小道向寺中心地带回返,习二抱着本自认为毫无用处的印度古文书籍走的真是郁闷之极,这玩儿据澄心最后一脚把自己踢出来时说的,是独一无二,丢了没处买了赔的寺内瑰宝!澄心当时表示,借阅是不妨的,但弄丢弄坏了那是要按庙规严惩。想着牛蛋刚刚提及雪女那坐牢的悲惨世界,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一上线就困在那旮旯鸡笼里的感觉。因此手上这本书就既是无用,又显得意义重大,他命根子似的捧着,双臂又箍着一道,生怕摔在地上磨了擦了封皮,回头就被打上一桩破坏文物的佛门重罪。
就这么副姿势,抱着一本看上去宽大的异乎寻常的书册,又是不敢奔行,游戏角sè就毕竟不如真人行路,触觉感官一项就完全丧失,他生怕习二因为磕着碰着跌了宝贝,就不得撅着屁股缓步慢走,结果在所有路过玩家的屏幕上,习沙弥就是一副下巴顶着书页的硬质封皮,眼睛够着路,走几步把怀里的大书往上掂一掂预防滑落的模样。
沿途下来,不但被牛蛋天罗等一团jing英们对他指点着嘲笑,又被小海仗着练了这些天的强横手法把书夺过去看了半晌,再狠狠的扔回来,而一旁的雷霆就已经开始,对着新手团这位起个名字都很二的小子大摇其头。
成天不上线就已经很没前途,上了线就扰局耍宝就更招人厌烦,然后居然还敢抱着本梵文佛经,就这么一路招摇的大模大样的假扮高僧!这样的情形,委实连如今装的一脸政委的雷霆,都恨不得冲上去钉他几个响栗。
终于入了大论堂偏殿,习二踢门进屋,他双手一抬,把手上的那本大书往屋角堆积的蒲团上一扔,接着拍拍手掌,拉开殿门就打算夺门而出了。屋内还在修禅静坐的清明这会却突然睁开眼睛,对着习二絮絮叨叨:“你今天的功课还没作得半分,刚刚回来,却带着本书,原想你这是要在为师这里参详,又丢下就走,你到底是做什么来了?”清明的话从头顶的文字框中一行缓缓展开,就像他应有的语速那般,把屏幕前的郝羽看的好是不耐。
“去藏经阁参观,给里面一个臭和尚骗了,拿了这本天书,丢且丢不掉,等明天抽空去还,我说师父,你不是喜欢佛经么?这书就当是你借的,回头帮徒弟我去还了算了,我是发誓也不去那个鬼地方遭罪了。”
“乱说话,藏经阁又怎么能是遭罪的地方,再说按着寺规就是我们大论堂的僧侣前往借阅宝卷,也得主持亲手批牒,你个小孩子又怎么借的出书来。”
“爱信不信吧,书反正我就交给您老了,我出门找人打架去。”习二又接茬推门。
“你回来,我问你好好的学问不去做,怎么又要去惹是非,既被安排入了大论堂这一门,那些与人争执的念头就要逐渐收敛,多读经文多练笔字,要用心去感应佛之普照,要知禅师以何为法,以何为趣,何唤yu界,何至因缘,须弥及莲华,师子胜相刹……”
“师父大人,你懂不懂梵文?”习二听得脑血上冲,立刻打断清明。
“晓一而求百,你的这个机灵xing子真与我不喜,但我却偏偏是你的师父,善哉善哉,大慧谛听以正闻,求毗尼比丘分,云何百无……”
“我问你丫能不能看懂梵文!你这罗罗嗦嗦到底嘀咕个什么呢?”郝羽是真的开始烦了,可刚说完了重话又立即后悔,一直以来,他都趋附着雷霆的意思,想着要在游戏中扮演好自己的角sè,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真想好好的玩这款游戏。但这回得罪了人清明,突兀的骂的人没了活的念头,后续的过往就再也分辨不清。要是蝴蝶翅膀这么一扇,谁知道能扇出点什么来,没准系统就崩溃了,npc就静止不动了,伟哥就抓狂爆炸了也未可知,所以当今之际,赶紧跟人道歉。
“师父,说了点气话,您别介意,但咱们出家人奉行直言待物,你说的这些话既然徒弟我还年轻识浅的听不大明白,就不妨讲得简单直白接点地气,绕的天上悠悠的不但起不了教化的作用,还徒增一分嗔念,我这话实是肺腑之言,也不知徒弟我讲的对不对。”
清明原本在习二发火时还沉静如山的闭目稳坐,这回他说完了话,倒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他,点了点头道:“你这番话说的就挺有佛xing,很有意思,也好,往后的ri子为师也稍加注意,不跟你绕文,说的直白点么,就叫做行便宜事说简单话吧。”
清明从蒲团上慢慢的站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头顶上文字乱冒,速度居然比牛蛋骂娘还快,清明道:“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梵文我就会,当年学的yu仙yu死的,就是为了读的懂诸多佛经中秘而不翻的陀罗尼句,俗话说无所yu更无所求,你要是存心要学,我倒是可以教,没时间没兴致那对不起,老子也没空跟你穷折腾。”
这尼玛就叫做金刚之变,贫僧的逆袭,阿迦腻吒净坛使者的臼齿钉耙啊!这一铺了的不分轻重的就打将过来,听起来不但够准,而且还够狠!
清明根本不理习二,而他徒弟目前的状态就不太好说,呆呆傻傻一动不动半天才赶忙调整着张大嘴巴配合应景。
秀才和尚如今是径直走到那本大黑书前,他指着书皮上的文字念道:“卡鲁帕塔,旁遮普医圣的一生……”又点了点头,随即翻开书页,嘴唇微微娑动,读了一会儿,便道:“这是一部说故事的书,天竺人写的,文笔倒也不算很优秀,而且开篇也没引用任何大乘佛法诠释章节……”清明咳嗽了一声,翻着书页又接道:“我是说写的太流水帐了点,没卖相,书名也起的不好,让人没什么追看的yu望,开头罗里罗嗦废话连篇,主线不突出,最重要的是看到现在就还没看到主角开金手指!”
郝羽在屏幕前看到这段话,就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溅的一显示器,心道这尼玛转变也太大了吧,看白书还写书评呢这是?平ri就总听人说自个的xing子是怎么极端的,没想到同游戏里这位师父相比……这也完全比不了啊。
清明合上那本黑皮大书,看也不看,竟然一把又丢回在蒲团上,他双手握拳负在背后,就在静室里踱来踱去,他道:“这书我是看不进的,好文是一眼瞅上去就丢不掉,看一章都没起意的就一定不是我这盘菜,为师这回就不打算为你试毒了,你自己慢慢看,碰上不懂的地方来请教就是。”说完背着手溜达到门口,居然他倒打算夺门而出了。
这让人着急的也完全不是时候,习二明知是计,也只得上前拉着人和尚的袖子做小孩儿不依状。
“我一个字都看不懂您打算让徒弟请教你啥?我说师父大人啊,您要真是打算开宗立派,在寺里办个梵文扫盲班什么的,您老明说,小二我马上行动,鞍前马后添茶递水擦桌子拍蒲团。”
“但您如果是为了糊弄咱才智浅薄,弄这么一yu擒故纵的小小伎俩,就是想宣贯给徒弟整点这辈子也用不上的天竺话,您老却也不用费神,该设台摆案的全套的来,我也完全接的下,不过我怪话可说在前面,教您是肯教,学我也是真学,至于能不能学的让您满意,就最好把期待值放的低点,我这读书识字也才……”
“不用说的太具体,师父如果不知道徒弟的斤两,那是师父无能,你刚才那意思是真打算学?”
“恩,真学。”习二立马找一蒲团拉开架势坐下。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那么我们就现在开始?”清明一溜烟的小跑着回来盯着习二再行确认。
“开始吧,开始吧,再耽误一会儿该开斋了!”习二压根不知道这青年和尚如今到底在穷高兴个什么。
想想看也确实是咄咄怪事,教书的倒比学生还劲头十足,这当园丁的瘾头到底得有多大啊?如果普天下多几个清明这样的最美山腰教师,那还愁个什么桃李芬芳,烦个什么佛光普照?到了那会儿,那才是人皆佛语,满街秃驴的场面呢。
清明得了自己徒弟的首肯,又跑到自己的大书箱子处,手脚齐施的翻找可充当教材的经书,好不容易翻到一本合用的,再拿出来放好,站那儿想半天就又打开衣箱,拽出一幅红底黄边的袈裟穿戴起来。
郝羽等得实在无聊,他切着视角,饶有兴致的观看蒲团下的几只蚂蚁搬抬一只蚜虫回窝,直到他眼前的一双布鞋立定,再把画面摇上来一瞧,清明师父如今这副模样可就当真了不得!
只见他身穿锦斓袈裟,手持九龙锡杖,头戴宝冠,手势一起,侧脸望梁,摆一个我yu乘风而去的造型,他面似冠玉,目如郎星,唇泛朱sè,双颊两朵红云。
这就是一标标准准青山神经病院爬墙出来抢了人西游记剧组服装道具楞要出镜的强人!
“徒弟啊,为师自打出家以来,就一直想这么干了,今天终于如了愿,谢谢你谢谢你。”他不等习二答话,左手扶杖,右手持书,就在这方寸山堂之地,弟子一人之前,开源授脉,侃侃而谈。
清明这一开讲,习二立马就又不能走动了,跟第一次教文化课那回如出一辙,郝羽鼠标连点,这回可能就是清明太过投入,本来还能站起来活动活动的习二这次居然连手指头也动不了。
“佛典之祖,乃上古之贝多罗叶片所载,其上文字乃造物神梵天所制,原始垂则,只四十七言,其书行势分为三种,右行为梵,左行为佉,下行为颉,有七相八品十六格,佛言至道大简,又往复纷杂,其间变化实是凡人不能想象……”
屏幕上的清明说的兴高采烈,得意之极,习二则盘膝坐倒,他双目直视,不声不响,似在专注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