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整一下午的驱逐过程中,有件事就一直让习二有些感到不解和不安,他好几次看到被劝退的上山少年中,有不少就是沮丧的劲头刚过,就突然哎呀想起什么似的往山下石阶处跑,就似乎是有什么让人抽痛的症结在来时的某处等着他们一般。
带着好奇的心思,他于是在在第二ri上午既定的午斋时间,内院门口的体测收摊之后,就想着抽空去查探一番。
斋堂庙工此时正在向寺外仍滞留的yu入门者发放稀粥和热馒头,习二不饿,恐怕昨天吃的东西显然那今天还没完全消化完。他不跟牛蛋打一声招呼,就独自一人绕过席地而坐正在用餐的拜山少年们,顺着北坡那溜石阶向下。
习二追着一个看上去气急败坏的被拒少年,一直来到半山亭的那块门户山石,就果然发现那张似曾相识的条桌,和那个搭着眼皮正从身后大口袋里往外掏银子试图与人清账的清字辈比丘。
能在当初不过三百人的规模就玩那套上山骗过路银子的伎俩,小海就总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回每天百十人齐齐入山拜门盛况空前的空子,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因此怕是早早的就已在老地方设下了骗局,逮着过路少年们未被拒绝之前那份欢欣雀跃的心态狠骗银两,而从他身后的那个大口袋来看,就还收获颇丰。
少林入寺出家,学正经高明的武功就都必须剃了光头持戒而立,寺中清苦,也没有可供银钱花费的场所,平ri间又严规禁止僧人们下山挥霍。但除了在武道一途上显露出那种超出常人的领悟能力,在武技上如今更是高出平均水平线一大截之外,小海这位少林方丈院通告的‘领域外僧侣重点培植对象’却打从一开始就显出对钱财强烈的收集yu。
设赌弄局,明晃晃的用各类花招强取豪夺,秋昆三百人众由初始从山下带来的大部分银子就都已落入了他的钱袋,而其势尤为不足,他还能在玄字辈师傅逼着他练功的百忙之际,抽的出空来不知道从何时就私自又弄了这么个台子,从悲催的准师侄们的口袋里yin过路钱财!
而且他这回就还真的由山石之处堂而皇之的拉出一幅老大的布质横幅,上面首先写着:欢迎各路学员!然后旁边画个箭头,下面又撑一块竖式的布蔓,上写:少林红.会!旁边再画一个箭头,指向桌子后的他,桌上就又有一个横幅,上写:没有干爹!随意捐款!佛祖将保佑你获选!
他身前放个硬皮簿子,此时桌前正趴着一个一笔一画慢悠悠写自己名字的牛主,小海一眼看着那位气势汹汹的来找茬的,就要坏了他的敛财好事,就立刻用手指撮在唇间作了个禁言的动作,把人的银子拿出来放在他手里。
那人原本还气愤愤的,看到手中的银子明显要超出自己被骗的数量,就不言语了,他看看那个还在jing雕细凿的描名字的凯子,叹了口气,又回身瞅瞅悬空石上那三个让人心醉的大字,掉转身形,毫不犹疑的下山去了。
习二走到桌前,还未开口,小海就已把他一把拉在座位旁边坐定,一团团副此时一脸道貌岸然的表情,他合着手掌微倾着脸,要看看眼前的凯子在名字后面写了认捐多少银子。那看起来穿着很讲究的少年带着老大一个包袱,他在本子上没写捐款数量,写了个名字就伸手进去包袱里掏啊掏的,东西没掏出来呢嘴里却在问:“以前的好多游戏就都是捐银子保平安,真想不到在这儿也兴这套,西游记里写着佛祖贪财,要取真经就要贿赂执办僧侣,少林寺乃禅宗始祖,搞这套就也不足为过。”说完从包袱里拿出一大块金锭来。
“我运道好,出门就捡金子,而且是连捡十三回,这是对您二位的一点小小的心意,请帮我祷告佛主,说我小豚愿意虔心向善皈依我佛,而这个是我捐给寺里的。”说完这句话,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少年,把这件沉重的包袱都给放在桌上。
习二是刚过来还弄不清啥情况,小海却是知道逮着款凯,但没成想居然是个款成这样的。他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打开包袱,只见薄薄的包袱皮之下没衣服杂物,而金光耀眼的,居然真的全都是一摞摞的金锭子!
“我上去了。”这位少年就待往上走。
“慢着!”小海这会也变得狐疑起来了。“你这一包袱金子,就真的捐给我……捐给寺里了?”
“那还有假么,既要入了佛缘,钱财就乃是身外之物,我要这些俗物又怎么能作的好出家人?”说完就再也不理会小海,一个人飒然无物的就这么顺着台阶走上去了。
事情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接下来两人也是半天无语,他们都是盯着眼前那包金光耀眼的物事发怵,而习二到底要比贪财的小海最先恢复过来,他推推身边那位嘴里不知在念叨个什么的骗子道:“劫大户也不能就在半道这么明来吧,人这回形态坚决的,又把这么一包金子硬生生的砸你手里,回头收势恐怕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了。”
“发财了,发财了。”小海仍在一个劲的念叨。“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回头收势的?”他似乎像是刚回过神听到话似的。
“上面测资质的可不是人人都能通过……”习二提点道。
“对,是的,得赶紧闪,财神爷下凡可不带一变天就楞往门外赶的。”小海笑眯眯的看着怀里紧紧的抱着那包金子,瞧那情形如果双手双脚缠着包袱还能走路的话,他就一定能那么干。
“习二,见着有份,别说海哥不照着你,桌上那个金锭,你的了……”小海表现的相当大方。
“条件是你帮我把我那包银子给背一部我宿舍去,只要过了这一轮让我得了这包金子,你今后就是我亲兄弟,好了,咱们寺里见!”说完就开始咬牙切齿的抱着金子爬起台阶来。
“这个凯子到底是怎么背上山来的啊?”他还一边爬一边问。“喂,习二,你干么呢,快点跟上啊,一条道他要是测完了冲下来我非阉了你不可。”
“别急,我看看这人的名字。”
“还管他叫什么名字?没头没脑给人送这么一大包金子的我们都管他叫财神爷……”小海的爬的不亦乐乎,声音也逐渐远去。
习二上前看了看那人用毛笔写的字样,只见那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大字:白暨豚!
居然还有叫个灭绝物种名字的家伙呢!习二把那倒霉的捐款簿子合起来丢进口袋里扎好,看着那银袋的大小,其份量恐怕也不见得比小海那包要轻多少,这就让他不自禁的在想,这一上午到底骗了多少个倒霉的新人蛋子哦?但一旦他真的把那袋子抱在手中,单手一提既起,却又分明觉不出什么重量。
习二心中奇怪,又生怕小海这个鬼灵jing怪的东西搞什么yin人的把戏,他带着小心的把袋子里面的银子全数倒出来查看。一大堆白花花的大小不一的散碎银两瞧起来就并没有任何问题,而综合刚才打木桩的情形,此时的他就终于隐约的感觉到,从中折断的木人和重量消失的钱袋恐怕都没有什么问题,而问题的本身就在于他自己本力的突然增大的缘故,这也就是说,那个印度方子的真实xing……也许这些天来拉的一塌糊涂的身子……这真的是一种洗髓换骨的历程?还是……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习二拿着一块银子,使劲力气的一捏,果然在他手掌张开之后,白sè的银面上就此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这样毫无预兆的惊喜反而让他无所适从很,又不免就觉得这样的好事来的就可能太过荒唐,而且原本方子里写的梵文的意思明明是提高免疫力,又去除百病的功效,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回泛泛意义上的大力丸了?
当然真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这提升的方法就让人觉得抓狂之极,一定是得拉的手软脚软的,又非得到了濒死的状态差点给自己置办后事的点上,才又神神叨叨的觉出个好来,以这样的观点看来,那么这个倒霉的世界里,就也兴那套虐主虐的稀里哗啦的典型理念了。
就非得给揍的体无完肤直接干倒在地对着脸猛踩,这才能将小宇宙运转至极限,在人的鞋底伴着臭脚丫子味,才能体会出第六感甚至第七第八感来。
然后就脸伤全复,折断的四肢也都长的齐齐整整的,再然后只一招,就特么一招,把那个强大到闻脚丫子前八百辈子也追不上的牛主给打的无力再战。
而照这样的情形,这会的境遇就倒也类似的紧,只不过人家还闻臭脚丫,他却更悲催点,三天就完全成了茅坑王子,并且还因为没有个对手一直懵懵懂懂,连第七感出了也不知道。
这要是突然按着以前的态度,完全抱着开玩笑的心思,对着牛蛋的小腹干上一拳好的,也把人打的上下两截,那岂不是害人害己折腾么?
抱着口袋一路向上爬行,他心中对于这些天来一直饮恨的药方事件,就终于有了个不确定的了结。习二感觉周身轻松,心情也是相当的愉悦,只是转念一想,他却又对于小海的这份贪财之情完全不能理解了。
好端端一个武道角sè还是个僧人,喜欢黄白之物为啥当初又不去做商?那会可还没如今这么多跳跳框框的限制,也许从当初一直干到现在,这些金银就根本不在话下。
一个简单的好奇心驱使,使得他倒无意中的成为了新手骗子的帮凶,始料未及的事情就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而交了钱袋,忙完了小海这波勾当的他再返身回到山门殿,其时已过良久,按着二个小时一个班次的约定,这会就该有人前来接班。
山门殿前,牛蛋和前来接他班的二胖正在说话,而那个最近一直不大和大伙交流的虚云却是来替习二的,三个人如今的脸孔正对的角度却仅齐齐向着一人,习二定睛一看,那人背着手信步在山门殿后的佛像前一尊尊的盘留,似乎对这四具天王的神像很有兴致,而此人,就正是那个刚刚他和小海遇上的款凯……白暨豚。
习二走至牛蛋身前,后者和旁边的二胖都向他点头示意,而虚云却反而更走远了几步,一幅要和所有人撇清关系的味道。
“你们干么盯着那个家伙?他有没有通过体测你们就放他进寺?”习二不明所以。
“通过体测?人那是资质逆天!根骨清绝你听说过没?他的就是!”
“根骨清绝?不是说清奇才是最好的学武资质么?是不是玄庚这个老家伙又犯了刚刚的老毛病,把个菜货判成极品了?”
“不是玄庚,是玄正长老亲自判的,而且消息已经让沙弥往达摩院送去了,玄正老和尚刚才说了,论这人的资质,少年千百年来从无有任一僧侣超出其右的,碰上这样的主就必须通报达摩院和方丈院来现场定夺。”
“定夺啥?难道碰上个资质好的,少林就反倒不敢收了?这帮老小子们一定是怕出个鬼才把他们自己这茬给比了下去吧?”习二此时心中为了清绝清奇的事有点不快,想法就也显得险恶的很。
“据说是定夺他今后的带路师父,习二你可能不知道,资质良好的子弟是有很多长老抢着收徒的。比如上次比赛亚军那个清轮,还有咱们的小海,就都拜了玄字辈的大师,他们身处低阶,辈份却比我等高出一截。”二胖在一旁和声向习二解释道。
“还有你,不也给你划拨了澄字辈的高僧教导么?还在这里说什么酸话?”虚云不知何时也转到三人的身边,听到二胖这话也不由插言。
“好,正正经经的好!这回就便宜了小海这枚土鳖,不过我看他今后跟人碰上了知了根底又到底要如何交代。”
“小海?他跟这事能有什么关系?你刚才碰到小海了么?”牛蛋和其他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没事,随便说说,你们别管我,瞧,寺里的大佬们似乎都出来了呢。”习二吃惊的指着内院的偏门,众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就果然见到方丈院的三位长老连带着达摩院的玄泽长老,迦叶堂的玄止长老,还有其他身着黄sè服饰的十几个少林头脑竟是一齐由那扇门内走出。
四人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的观望,只见那一行人向玄正问清了情况,就由玄泽出手,再次对那个叫白暨豚的少年做了根骨测试。在达摩院首座说了什么之后,本寺方丈玄真也随即说话,而迦叶堂的玄止则立刻毫不礼貌的插言打断了玄真的发言,并且说的越来越大声,于是习二他们就都能隐约的听到,什么清海…..师兄太过偏心,澄心那个废物……藏经阁……这个徒弟……收定了……
听起来就似乎是为了这个叫白暨豚的少年,几名长老还发生了一些摩擦似的,而习二在由风声飘来的几句话中还提到了自己目前的带路师父澄心,也感到有些奇怪。
少林寺的最核心长老站在一处不顾身份的争执,那个叫做白暨豚的少年却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似的,重新测完资质后,就又背着手臂查看山门殿附近的寺中摆设,当他看到习二,还微笑着遥遥冲着他点头。
“你认识这个家伙?”牛蛋兴奋的摇晃着习二的肩膀,由刚刚的一番情形来看,他显然已经把这个还未正式入门的小家伙当成某种偶像来崇拜了。
“恩,刚刚还跟人合伙抢过他的金子。”习二老老实实的回答。
“少吹牛皮了,你又跟谁合伙?他又有什么金子?”牛蛋不再理习二,又回过身去盯着白暨豚看的双眼迷茫。
“泼娘木的大嘛皮,我要是能有那样的狗屎运,有了那种逆天的根骨,那该有多得儿啊。”牛蛋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