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听了苏小的话,有些尴尬的捋了捋三撇短须。可他毕竟经营酒楼多年,迎来送往的、极尽圆滑之能。
王福躬身站立在那里,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
“京城”苏小抿了一口茶水,随意的说道。
“哦,不知公子来自京城,小人真是失敬。那不知公子府上…”王福边说话,边偷眼狡黠的打量苏小,似乎想在苏小的言谈举止中发现什么。
苏小斜靠在椅背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随手轻弹着椅背,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你这是要查户籍,还是怎么的?”口气中带出淡淡的不悦。
王福倒也镇定,开口说道“公子误会小人了,小人只不过是好奇…好奇而已!”只不过在他偷偷拭汗的小动作,不难看出他的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苏小没忙着回答王福的话,只是用手扇了扇风。一旁的刘小儿机灵的,在包袱里掏出一把牙骨的折扇递了过来。苏小随手打开,扇了几下,似乎无意的瞥了一眼扇面。眼含嗔怪的扫了一眼刘小儿,一把合上折扇扔在刘小儿怀里。
刘小儿神情惶恐,连忙辩解道“公子,您平日里都是用……”,刘小儿的话还没有说完,见苏小立起眼眉瞪了她一眼,连忙停住话头。有些委屈的嘟了嘟嘴,又拿出一把乌木的白纸扇来。
苏小打开扇子,只见这把白纸折扇上极为素淡,一没画山、二没描水。干干净净的扇面上,只是提了两句小诗。“昔日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看着白花花的扇面,再联想到刚刚那把折扇上的团龙图案。,想到苏小刻意的掩饰,王福的心安定了不少。想想之前的种种,头脑精明的王福心里终于笃定苏小的身份,一定是非同一般地。
苏小扇了几下扇子,缓缓地说道“既然你非要问,闹我就说与你听听倒也无妨。我家世是很一般的,爹爹只不过是给皇帝跑跑腿,算不上是什么大人物,难登大雅之堂”
前世时苏小虽没有专攻心理学,可一些简单的理论还是懂得一些的。但凡一上来开口就是我爹爹是阁老,我爹爹是大将军的,这些精明的老油条大多是不怕的。像王福这种老江湖,反而更怕苏小这种笑里含煞、半真半假、摸不清虚实的。
苏小说完,指了指身后的一个绣墩对刘小儿说“给这老板搬过去,站着也挺累的”然后看着坐下的王福说道“我这人,素来不喜别人比我高。你就委屈一下吧!”
王福听到苏小的话,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躬身说道“公子能赐个座,小人已是感激不尽,何敢再挑三拣四的,那不是不是抬举了吗?”
王福偷眼瞄了苏小一眼,见她脸上没有不悦之色。又躬身问道“不知公子来小人店里所为何事?如果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公子不必客气”。
苏小看了一眼王福没有答话,只是稍显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身后的刘小儿开口说道“我家公子随老爷监察…….就是要在云田郡待些时日,想置办些产业,相中你这酒楼。将来呼朋唤友的方便不是?”
听到刘小二的话,王福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说“监察?是巡按还是监察使?”再想想自己为官的儿子,这些年的官声可是不怎么好。刮地皮刮来的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那‘天高三尺’的外号,都叫王福没来由的一阵虚汗直冒。
王福心里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上天怜见。眼前这不就有贵人上门吗?王福试探着问了一句“监察大人?…….”说完闭嘴等待苏小的反应。
“就你每日伶牙俐齿的,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苏小佯怒的教训了刘小儿一句。转身又对王福说道“老板,今日我们只谈买卖,余下无关的还是莫要提及才好,免得坏了爹爹名声。不知老板要多少银钱,才肯割爱呀?”
“这……”王福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不瞒公子说,我这酒楼地段好、面积又大、小人做买卖又是童叟无欺,回头客多的是应接不暇。要不是儿子做了什么官,非要接小人去养老。小人是一百二十个不愿舍弃”,王福隐晦的表达出自己儿子做官的事,偷眼观察着苏小的反应。
苏小心里暗啐了一口,心道这老头比自己脸皮还要厚。什么童叟无欺,真亏他好意思说出口。
苏小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却喃喃的自言自语道“家里有做官的,这就有些麻烦了,虽是银钱两讫,可有心人…….”
王福听到苏小的自说自话,明白苏小是担心自己父亲的官声。可又不愿放弃这个攀高枝的机会,开口拍马屁的说道“公子,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气宇轩昂,虎背熊腰的,一定是做大事的人”说到这,王福咬了咬牙,按耐住吝啬的本性说道“我这酒楼的好处,我也就不多说了,本来是要纹银六万两的,可小人和公子投缘,就取个吉利数三万八千两吧!”
“老滑头…”苏小心里暗骂了王福一句。心道明明只要四万两,可现在平白涨到六万两。这是既想套狼,又不想舍孩子呀!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哦,三万八千两倒也不是不行”苏小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你也太小看本公子了吧?我这人有个习惯,不喜欢零头,要不凑个整数还是六万两好了”。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福。
刘小儿听到苏小的话,好险没一个跟斗翻倒在地。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砍价的。心道不知是自己昨天发烧,还是自家小姐昨天发烧烧坏了脑子。
刘小儿有些担心,要是王福咬定这六万两可怎么好?此时苏小的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心道要是这老板咬定六万两,大不了自己佯怒,拂袖而去!嘿嘿,只不过这老家伙身上一定会留下点什么!
王福听到苏小的话,眼珠一转,明白苏小是顾忌损坏父亲的官声。又是大家出身,不在乎这万八千两的小钱。可是,要是自己收了这六万两,自己和这公子的线就算是断了。虽说平白多赚了些银两,可他总有种得不偿失的感觉。
王福内心在银两和儿子前程之间摇摆不定,一时整个雅室鸦雀无声,陷入沉寂当中。
过了一会,王福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公子……你看…….这个是不是”。
苏小打断了王福的话头,接茬说道“呵呵,万八千两的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说句实话,本公子对这经营之道也没什么兴趣。整天铜臭味的平白污了身子。只不过这次是想在我家老头子眼前装装门面,省得整日里唠唠叨叨的教训我。什么声色犬马、玩物丧志。怎么?老板是嫌少了?”说完苏小一边笑着一边立起眼眉,温怒的看着王福。
“这倒不是……”王福说道。
“既然不是,如果你觉得价钱合适,咱们就银房两讫。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哼哼…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苏小无聊的弹动杯中的茶水,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公子误会小人的意思了,既然公子如此爽快。小人也就不藏藏掖掖的了。小人的犬子现在在云田郡福源县做知县,不知公子可否在令尊面前美言几句?”
“哦…….这,不瞒老板,这有些不太适合吧?毕竟有徇私之嫌….”苏小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罢了,相见即是有缘。你家儿子官声如何?”
王福听着苏小的话,一见有门连忙说道“小犬官声极好,一直知礼恪守,说他两袖清风也不为过。”
“嘿嘿……”苏小心里暗笑了几声,心道他这两袖清风之中的清风,吹过来不知要砸死多少人?因为他衣袖里满是沉甸甸的银两。
“如此……好吧!他日在家父面前一定美言。只不过这交情是交情,买卖是买卖,决不能混淆,说好六万两一钱银子也不会少你的”。
“到现在还没问老板贵姓?”苏小接着问道。
王福连忙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公子言重了,小人哪敢沾那个贵字。小人免贵姓王,单名一个福字。不知公子名讳,可否告知……”
苏小也没说话,只是拿出那天孙阁老给的那块玉佩,对着王福晃了晃,权作是回答了。
王福看着上面大大的“孙”字,心下了然,知道这位公子哥是出自六大世家的孙家。又想到几日前儿子说,朝廷的孙阁老来了这云田郡。两厢一印证,知道苏小所言非虚。心里巴结之心愈浓。
“王老板,这酒楼可有下人?如果有的话,叫他拿着我的信笺去趟郡守府,叫我家叔叔派个执笔见证的师爷,咱们也好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你看可好?”
王福接过苏小手中的信笺,递与一个伙计。几人就坐在雅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伙计领着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师爷进了雅室,看见坐在上首的苏小,连忙上前几步,躬身施礼道“少爷,郡守大人派小人前来,有什么吩咐少爷尽管支使就是”
“好,可带了笔墨印信?今天本公子要买那酒楼,要你做个见证”苏小说道。
“一应物品,具已准备妥当,少爷吩咐便是。”
“好,小儿,数出六万两银子给王老板,呵呵,之后酒楼就是咱们的了”苏小看向刘小儿吩咐道。
刘小儿磨磨蹭蹭的解开包裹,心说,这包裹里满打满算的也不过两万两多一些,哪来的六万两。没有办法,刘小儿只好一张一张的数了起来。
王福盯着刘小儿手中一张张增加的银票,内心激烈的挣扎起来。最后终于为儿子铺平仕途之路的心占据了上风,王福一咬牙,跑到师爷面前说道“这位官爷,你就写一万两……八千两…不不,就写五千两吧!”
刘小儿听到王福的话,暗松了一口气。急忙数出五十张百两的银票,递给王福,生怕他会反悔。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有规矩,什么时候学的如此吝啬小气,还不点齐银两交给王老板”苏小训斥着刘小儿。
“公子息怒,是小人心甘情愿的,与这位姑娘无关,只不过小人所托之事…….”王福见有外人在场,识趣的打住话头。只是一脸询问的看着苏小。
“王老板,不是说好买卖……也罢!”说到这,苏小把手中的折扇递与王福,见他接过,接着说道“王老板,此扇虽不如之前那把御赐之物,可做个信物倒也省得。他日可来府里寻我,或直接可去云田郡守府,寻我家孙浩天叔叔也可。至于你所托之事,想来也没什么…….”。
王福闻言,极珍重的把折扇放入怀中。签字画押之后,满心欢喜的去寻自己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