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焦雪花来到那间熟悉的高危病房时,不由愣住了。病房里除了有郝向阳之外,还有一个穿戴很洋气的小女孩。她大概五六岁的模样。而且也很眼熟,此时正守护在杨红病床前,用一种让焦雪花难以听懂的方言对杨红嘀咕着什么。
焦雪花很快记起她就是杨红的女儿妞妞。当时她第一眼看到那个孩子随姥姥和姥爷来到病房时,穿得很土气,可如今却是一身漂亮的新衣服。她从一个农村孩子,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城市里的小公主了。
郝向阳坐在杨红病床的另一侧,正用一条湿毛巾擦拭杨红的脸部。当他听到开门的动静,才回过头来,并侧身站了起来。
焦雪花跟他对视一眼后,就缓缓迈步靠近了病床,并低头凝视一眼还处于昏迷之中的杨红。她这时问道:“郝老师,红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郝向阳对焦雪花如此关注杨红而感到一种欣慰。他眼睛湿润道:“红儿的身体恢复很好。医生说她已经创造了奇迹。这条命已经保住了。这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幸事。”
焦雪花眼神里也露出欣慰的喜悦,但她随即又问:“那她会醒过来吗?”
“这····医生说恐怕需要红儿再次能创造奇迹。她依靠顽强的生存意识已经赶走了死神。我希望她再靠亲人的召唤,早一天能睁开眼睛。”
焦雪花听了郝向阳的介绍,不由心里一沉。她明白,所谓的‘奇迹’就是希望很渺茫的。否则,它就不叫‘奇迹’了。对于杨红这样的情况,恐怕医生都爱莫能助了。现在只能靠杨红本人和不停在她身边为她加油的亲人了。
她又看看了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便又问郝向阳:“她的外公外婆呢?”
郝向阳轻声道:“他们二老已经回老家了。我昨天就送他们上了火车。”
“什么?”焦雪花诧异道,“他们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都交给您了吗?”
“不。”郝向阳解释道,“他们二老身体都不好,当得知谋害自己女儿的凶手是自己的姑爷时,都气得快病倒了。而且,他们家里又有太多的麻烦事。还要应付那些昔日的债主讨债。他们本意要把红儿想办法带回老家照顾的。但他们年事已高,怎么有精力再照顾女儿呢?我再三要求下,他们才同意红儿由我照顾。毕竟这里的医疗条件不是他们老家那里所能比的。”
焦雪花点点头:“是啊。如今红儿可能变成植物人了。而这孩子的爸爸有锒铛入狱了。陈家的债务该怎么办呢?”
郝向阳平静回答:“我已经把他们拖欠的所有债务都由红儿的父母带回去了。由他们按照红儿记录的账本,一一还给那些亲友。”
“啊,难道您为他们还债?”焦雪花惊愕道。
郝向阳淡然一笑:“这虽然是陈杰该偿还的,但他可能要做一辈子牢了。红儿在网络里跟我不止一次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那些‘窟窿’堵上,能够一身轻松地活着。所以,我为了成全她的心愿,就做了这件义不容辞的事情。”
焦雪花泪眼深邃地凝视着郝向阳。她心里有太多的感慨,对于这样善良而又有正义感的男人,自己差一点就把他绳之以法。看样子,自己虽然代表了法律,但未必真理就站在自己这边。
她心里百感交集,不由把目光移开。当她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妞妞身上时,不由问道:“红儿的父母怎么把他们的外孙女留下来了?”
郝向阳解释道:“这是我要求的。他们二老一看我是诚心诚意对红儿好,才放心把妞妞留下来了。我不想再让红儿和她的女儿分开了。这也是红儿之前对女儿的承诺。”
焦雪花抑制住自己这颗澎湃的心情,不由又问:“您照顾红儿已经够辛苦了,那还怎么再照顾她的女儿呢?”
郝向阳淡然一笑:“妞妞是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呀。她哪里需要我照顾?她是一直帮助我照顾她妈妈呢。你没听她一遍遍试图唤醒她的妈妈吗?”
焦雪花仔细听了一会,还是听不懂她讲的方言是什么意思,不由问郝向阳:“您能听懂这孩子对她的妈妈讲些什么吗?”
郝向阳很慈爱的目光盯着妞妞,并肯定道:“我虽然听不懂这个孩子讲什么,但我能理解她讲些什么。”
“哦,那她都讲些什么呀?”
郝向阳迟疑一下,然后动情道:“妞妞对她妈妈说,‘妈妈你快点醒过来吧。妞妞已经来您身边陪您了。我知道您太累了,所以你可以多睡一会,但不能不醒过来看看妞妞呀。您之前对我的承诺已经实现了。郝伯伯答应给我安排这里最好的学校。等到了新学期,我就能读学前班了。郝伯伯说要把我变成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得到最好的教育。您听到这些消息高兴吗?我想您一定想跟我共享这些好消息吧?那你就快醒醒···’”
郝向阳讲述到这里,语音不禁哽咽了。
焦雪花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郝老师···谢谢您···”焦雪花抽泣道。
郝向阳擦拭一下眼角的泪水,不由懊悔道:“我不值得任何人感谢。当初我真不该把她送走。你知道吗?当她受到极大的委屈后,终于找到了我。她当时就像一个迷途且筋疲力尽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家,也像一个在惊涛骇浪里的一条失去航向的小舟突然发现了港湾。她当年刚年满二十岁时,就嫁给了穷困潦倒的陈杰,一点没有享受到一个青春少女的快乐阳光,就背负起家庭沉重的负担。她多么渴望一和温馨的家,并有一个可以撒娇的对象啊。可是,这些陈杰永远给不了她。而我,却在所谓的道义面前退缩了。虽然我对她充满了爱,但也只能把这样的爱诠释成兄妹之间的情谊···”
焦雪花一看他很自责的样子,不由安慰道:“郝老师,这不能怪您呀。她当初选择嫁给陈杰时,就没有想到贪图什么物质基础。她的内心只是在追求爱情的阳光。所以,您当时劝她不要放弃陈杰是对的,应该给他俩一个苦尽甘来的机会。可是,陈杰就连一份精神的慰藉都给不到她。这是残酷的现实酿成了她的悲剧。”
郝向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表示:“如今,命运终于把她又送到了我的身边。我没有理由再放弃她。我已经向校领导提交了‘病退’申请。我要花费自己后半生的所有时间好好照顾她,让她永远都休憩在一个没有任何风雨的温馨港湾。我还要把妞妞抚养长大。不仅能让她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要供她上大学,甚至出国深造,让她的女儿弥补她当时无法上大学的遗憾。”
“嗯。”焦雪花有力点点头并动情道,“红儿是我最敬佩的女子。她当初为了爱情可以不顾及任何得失。但是,她面对茫茫的人生,未必就能第一次就选择对了方向。其实,不仅仅是她,很多人都有可能面对迷茫的人生而为自己的年轻付出代价。但是,她并不想委屈求全,甚至不顾及自己的名誉得失,试图勇敢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是一个如此敢爱敢恨的女子,真是值得我尊重。我想,她现在通过付出血的代价,已经寻觅到了真正的归宿了。”
“郝伯伯···妈妈哭了··”那个满口方言的小女孩,突然用生硬的普通话对郝向阳叫了一声。
郝向阳和焦雪花都愕然了,都把惊异的目光聚焦到了杨红的脸上——
果然,他们发现杨红紧闭的双眼里,涌出了两行热泪,并沿着她的脸颊两侧,形成了两道小溪···
“红儿!”郝向阳和焦雪花都情不自禁地呼喊着,并扑到了杨红的跟前。
焦雪花从医院里走出来时,已经快到傍晚了。
她在医院陪护了大半天,但她一点没有感觉疲惫。杨红突然有了意识,这说明她就快睁开眼睛而创造另一个奇迹了。这对于苦苦守望的郝向阳来说,是多么难以置信的喜悦呀。她为郝向阳高兴,也为杨红高兴,更为妞妞高兴。她相信那个小女孩不会不仅不会失去母爱,还会拥有帮她快乐成长的一份坚实的‘父爱’。杨红经历无数磨难,甚至是生死的磨砺,如今她终于要摆脱一切梦魇,奔向自己幸福的乐园——好人终有好报!
焦雪花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头脑里一联想到这些,眼睛又湿润了。不过她的神情又很快凝重起来了。她如今又要面对家里那位道貌岸然的老公了。
她经过审慎的斟酌,终于做出了痛彻心扉的抉择——牺牲自己幸福做代价,去维护法律的尊严和社会的正义!
可是,她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需要有人帮助她,并给予她力量。
她找郝向阳的目的,就是想跟他商量一下自己应该怎么做。可是,当她发现郝向阳正承担一项让命运坎坷多舛的杨红获得‘重生’的任务。自己还怎么让他卷入这场残酷的斗争中呢?郝向阳此时把所有心思都扑到了杨红和妞妞身上,甚至都没有过问他的学生情况。看样子,他把那件事情的善后都放心地交给自己了。
当她想到自己的上级部门时,心里又黯然了。对于自己的上司张副局长,通过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跟王主任和自己老公一丘之貉。在他上面的李局长也不可信。他当初亲自插手把谭耀成移交给那家为王书记办事的派出所,就已经不符合正常逻辑了。如今又亲自找借口把自己从这起灭门纵火案调开,就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如今单位都靠不住了,她现在需要靠谁?
陆长明——这是她能唯一还能想到的。她凭借对陆长明多年的了解,相信他决不能与那些**分子同流合污的。况且他一直预感到闫钰家的惨案就是陈东河一手策划的。自己需要联系他吗?
焦雪花不由把警车停靠在了街道旁,仔细思考起来了···
她经过再三考虑,感觉目前唯一能够帮住自己的也只有那位老同学了。他不仅有正义感,而且一直苦苦恋着自己。她现在终于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应该太小女人气了,为了一点点的恩宠,竟然嫁给了一个跟自己完全是两条道路上的陈东河。而陆长明虽然在男女情感上显得粗枝大叶的,但他才是自己志同道合的男人啊。
她虽然懊悔,但还是鼓起勇气,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陆长明的手机——
不料,她刚接通陆长明的电话,手机里就传来了陆长明冰冷冷的声音:“雪花,我算是看错你了!”
焦雪花愕然道:“我怎么了?你干嘛这样说人家?”
陆长明质问道:“你明天不是要去省城开全省公安系统的英模大会吗?你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焦雪花一听,便知道他误会自己了,连忙解释:“长明你误会我了,我去省城的事情是局领导的意思,我是身不由己的。”
“哈哈。”陆长明冷笑道,“真的是这样吗?我看这是你老公的意见吧?他让你脱离这起案件,就是让这起案件成为无头案。”
焦雪花哪里受得了他的冷言冷语,不由嗔怒道:“你不要胡说。我去省城又不是不回来了。假如这起案件没有进展的话,我回来也可以继续参与调查呀。”
“哈哈。”陆长明苦笑道,“假如他们把这起案件制造一起冤案呢?等你回来以后,就已经封棺定论了。那你还能再插手吗?别忘了,你头上还有许多领导呢。再说了,这起案件涉及到你的老公,你还不趁机‘借坡下驴’吗?”
焦雪花其实早已经把这起案子私自侦破了,可一听陆长明如此冷言冷语对待自己,就再也忍受不了。
她含着委屈的泪水道:“长明你真是混蛋。亏你还在追求我,可却不知道我的为人做事···我本来已经对这起案件有定论了···之所以给你打电话就是···唉···不跟你讲了···再见!”
焦雪花怀着无比的辛酸和委屈,毅然挂断了电话。
嘀嘀嘀····
陆长明又回拨了电话。焦雪花赌气按断了。
陆长明连续拨打了三遍,都被焦雪花第一时间拒接。他再也没有反应了。
焦雪花一看他不烦自己了,不由把头伏在方向盘上抽泣了一会。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发现夜幕就要降临了。
她回想起陆长明的话,假如自己去一趟省城,难道自己的同事真会把这起案子偏离正确的方向吗?
她想到这里,又给程副队长打去了电话——
“小焦,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起案子已经有了重大突破!”程副队长一接通电话,就兴奋地率先讲道。
焦雪花一愣,立即追问道:“那么嫌疑人是谁呢?他杀人动机是什么?”
程副队长在电话里回答道:“嫌疑人叫乔三,是闫钰的姘@头。我们根据调查了解到,他们一直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由于乔三最近欠下一屁股的赌债。可能因为经济问题跟闫钰发生了摩擦。那里的邻居向我们反映,嫌疑人前几天在闫钰家的门外跟她发生激烈的争执。在案发当天傍晚,也有邻居听到她家传出了女人的啼哭声,而且还有陌生男人在她家出没。这证明他伙同其他人抢劫了闫钰家,为了防止她告发自己,就残忍把闫钰和她的儿子以及保姆杀害灭口了。”
焦雪花听了属下沾沾自喜的汇报,不由嗔目结舌。
焦雪花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便又质问道:“你们说他伙同他人抢劫了闫钰家,那其他人是谁?乔三又在哪?”
程副队长很自信回答道:“根据我们调查,他是跟两个东北人有勾结。他其实就是欠了那两个东北人巨额赌债。所以,那两个东北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同伙。如今,他们都已经潜逃了。我们估计已经逃离本市了,正准备向全国发出通缉令。”
焦雪花愕然了,这起灭门纵火案如果算在乔三身上,真是太牵强了,可谓疑点重重。难道是自己属下的无能,还是有人特意栽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