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侍卫,总要先露一手给我看看。”
在菱花池西岸苍松棋布的一小块平地上,风夜菱一身劲装,与蓝桥相隔五十步站定。她一头秀发被缎带高高束起,黛眉微挑,秀美的容颜神情专注,在秋风下显得英姿飒爽。
风夜菱手持红木长弓,身旁的箭筒里插着十余支铁杆的劲箭。她随手拿起一支搭在弦上,然后将弓拉满,劲箭遥指着蓝桥道:“若是你能在我这十八支箭射完之前碰到我的衣角,我就让你继续住我竹屋的客房,否则的话,你就自己在池边睡帐篷吧。”
蓝桥其实对睡风夜菱的竹屋还是睡帐篷并不在意,他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小瞧的感觉。特别是上次面对张仲杰吃过了亏,他更希望能向风夜菱证明自己:“那大小姐可要看好自己的衣角了。”
风夜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再不多说,“嗖”的一声射出一箭。
蓝桥向后疾闪,本以为躲到一棵松树干后能避过此箭,却不料那支铁杆的劲箭竟射穿了树干,余势不减地又向他射来,仿佛那苍松的树干是豆腐做的一样。
他连忙再往旁边一滚,这才堪堪躲过此箭,同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看了看插在地上犹自颤动的箭杆,心里既佩服风夜菱天玄真气之精纯,又不禁为她以阴劲射穿树干的手法叫妙。
风夜菱看着蓝桥在地上翻滚的狼狈模样,笑道:“怕了吗?晚哩!”说着她又取出两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然后一齐射出,取得分别是蓝桥的小腹和额头,准得让人害怕。
蓝桥至此再不敢小瞧风夜菱,伸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如猿猴般抓住一根树枝,然后向旁一荡,不但避过风夜菱的二箭齐发,更借此机会向前飞掠,把他和风夜菱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四十步。
“看招!”风夜菱玩得兴起,这一次同时搭上了三支箭,品字形向蓝桥射去。
蓝桥不敢在树上停留,想起白雪音“燕回惊雪”的思路,照猫画虎地伸脚在树枝上一点,借助树枝的弹性再往左前方飞去。
这一次他躲得极险,其中一支箭甚至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不但他吓得心跳漏了半拍,就连远处的风夜菱也差点失声叫出来。
距离被缩短至三十步,蓝桥觑准了下一根树枝,再度向前飞掠。
风夜菱搭上四支劲箭,长弓再度拉满。
蓝桥习惯性地以为,风夜菱第一次射一支箭,第二次两支箭,第三次三支,那么第四次必是四箭齐发。却不料弓弦响后,仍是只有三支箭品字形地向他射来,第四支箭则被风夜菱扣在指上,引而不发。
由于距离缩短,蓝桥来不及多想,故技重施地又是一次飞掠,从风夜菱品字形射来的三支箭之间穿过。而也正在此时,风夜菱弓弦再响,扣在指上的第四支箭离弦而出,径直射向蓝桥此次飞掠的落足点。
原来风夜菱也看穿了蓝桥的套路,这一次将计就计,提前封住了蓝桥的去路。如果蓝桥原势不变去够前方的树枝,那势必是被风夜菱劲箭击中的结局。
蓝桥愈发觉得这娇生惯养的侯府小姐不容小觑,在空中一个翻身,使一个千斤坠向下疾落,待落至地面,风夜菱已同时将五支箭搭在弦上。
此时他与风夜菱之间只余二十步的距离,风夜菱目光闪动,五支箭连珠般一支接一支地向蓝桥射来。
蓝桥猛地向前一滚,面对在眼前迅速变大的箭簇左手一挥,那支箭“当”的一声被他的阴阳手环挡住。他趁机前进两步,再一挥手,又用手环挡开第二支箭。
他的手环虽只有二指宽,但当蓝桥把真气灌注其中,却可以产生一种诡异的吸力,把铁质的箭杆吸得自己撞上手环。
蓝桥一路欺进,以手环连挡五箭,虽然被震得手腕发麻,总算接近至风夜菱身前三步许的地方。整个过程风夜菱射箭蓝桥挡箭,前后不过几次弹指的工夫,可谓是惊心动魄。
待风夜菱回过神来想再去箭筒里取箭,蓝桥早已飞步欺至她的身边。风夜菱情急之下挥弓去打蓝桥,蓝桥一扭身闪过,同时探手到风夜菱的头上,一把摘下了她束发的缎带。
风夜菱的一头青丝被秋风吹散开来,蓝桥退开两步,把缎带送到鼻尖下,嗅了一口笑道:“真香。”
“你……”风夜菱伸手去拢头发,羞得霞升玉颊,那娇羞嗔怨的俏模样只看得蓝桥不禁一呆。
“好啦好啦。”风夜菱见蓝桥没有还她缎带的意思,低声道:“这次算你赢了,我让你住到竹屋里面,还不快把发带还我。”
蓝桥笑道:“若是大小姐觉得不合礼数,我在屋外搭个帐篷也没有怨言,只是有另一件事,我却想找大小姐问个清楚。”
风夜菱一怔,忘了继续向他讨还缎带:“你想问何事?”
蓝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身上本带着一只小香囊,昨晚我在客宿房换衣服时曾取出来晾干,可到第二天早上却找不到了。”
“哦?”风夜菱皱眉道,“会不会是放到什么地方你不记得了。”
“应该不会。”蓝桥思索着道,“刚才我放行李的时候又把那房间仔仔细细找过一遍,还是没找到,所以我才会想是不是被大小姐拾到了。”
“难怪刚才我叫你这么半天才出来,原来是在找东西。”风夜菱露出恍然的神色,“不过你说的什么香囊我真不曾见过,要不我再陪你找一遍。”
她带着蓝桥回到客房,耐心地陪着他又把客房里里外外找过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风夜菱不甘心,最后又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探手往床底下摸。蓝桥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和鬓间沁出的香汗,相信她没有说谎。
“没找到就算了吧。”蓝桥苦笑地叹息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真是丢了,只能怪我命不好。”
“你先别说这话,等我叫霜儿来问一下。”风夜菱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珠,叫来夏霜问道:“乔楮说在咱们这丢了一只香囊,你见过没有?”
“见过啊。”夏霜白了蓝桥一眼道,“昨晚我见那香囊**的,想是里面的香料也被泡坏了,留着没用,就拿去扔了。”
“谁叫你扔的!”风夜菱气得浑身发抖,“你扔哪了?”
“就屋后的……”她话还没说完,风夜菱转头便走,在竹屋后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铁皮箱里找到了那只沾满灰尘的香囊。
风夜菱又是吹气又是拍打,待把灰尘差不多去干净了,这才递还给蓝桥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下人不懂事,我向你赔罪。”
蓝桥接过香囊,见不曾损坏,心中稍安道:“大小姐为在下的事如此上心,在下十分感动,至于说向在下赔罪,在下实不敢当。”
夏霜在一旁嘟起小嘴道:“小姐向他赔什么罪啊?难道小姐忘了昨晚的事?这人明明没用至极,连那张仲杰都打不过,现在却厚着脸皮来做小姐的贴身侍卫,他凭什么?还想占小姐便宜吗?”
“你够了!”风夜菱倏地回身道,“是否我平日里宠你太过,愈发地无法无天了!请他做贴身侍卫是我的意思,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夏霜见风夜菱发火,连忙跪下道:“可……可他明明保护不了小姐,昨天晚上是小姐保护了他才对。”
“你懂什么?”风夜菱冷着脸道,“用人之道首在忠心,乔楮明知打不过张仲杰却毫不退缩,拼了命给我拖延时间。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蓝桥听了暗叫惭愧,同时又有一股热血上涌,似乎若不能真的把风夜菱保护好,不但对不起风月明,更对不起这位侯府小姐对自己的信任。
“罚你在这跪三个时辰,好好反思过错。”风夜菱最后吩咐一句,拉着蓝桥回到竹屋。
“说起来你也是为了救我。”她边走边道,“一般香囊泡过水后,里面的香料也就失效了。若是你还记得里面放的是什么香料,不妨告诉我,也许我能替你找一批新的过来。”
“不劳大小姐费心了。”蓝桥恭敬地道,“说实话这香囊也有些年头了,里面香料的气息本来也极淡,泡了也就泡了,没什么的。”
“哦?”风夜菱眼角稍抬,打趣着问道:“乔兄如此着紧这只香囊,既然不是因为里面的香料,那必是为这香囊本身了。都说女孩子会做香囊送给心悦的男子,不知乔兄这只香囊,是否也是乔兄的心上人所赠?”
蓝桥老脸一红,挠着头支支吾吾地道:“呃……这……我……不是……”
“什么不是?”风夜菱见蓝桥露出窘态,更加感兴趣道,“你是想说送你香囊的人不是心上人,还是想说香囊是心上人的,但却不是她送给你的?”
蓝桥被她说得汗都下来了,半晌才颓然道:“是我高攀不起。”
“这算什么话?”风夜菱倏地停住脚步,转身凝视着蓝桥道,“什么叫高攀不起?你觉得我也高攀不起吗?”
“这……大小姐的话……”蓝桥谨慎地道,“大小姐是天下第一等的美貌,又是身份尊贵,知书达理……”
“你打住。”风夜菱白了他一眼道,“没让你拍马屁,告诉我答案。”
蓝桥心一横道:“能配上大小姐的,自然只有天下第一流的英雄好汉。”
风夜菱反问道:“那谁算是天下第一流的英雄好汉?你能举个例子吗?”
这句话问住了蓝桥,他想说风月明,又觉得不妥,嘴唇张了又闭,始终没找到合适的答案。
风夜菱轻叹一声,转身又向前走,边走边问道:“你会使剑吗?”
蓝桥谦虚地道:“略知一二。”
风夜菱再度停住脚步,黛眉微蹙,不满地道:“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哥是个眼光极高的人,能让他默许当我贴身侍卫的人,必然不是寻常凡夫俗子。”
“那我实话实说。”蓝桥干咳一声,厚着脸皮道:“论剑法,我算是有些心得的。”
风夜菱嘴角含笑,油然道:“有多少心得?”
蓝桥被她看得脸再一红,小声道:“天下能在剑法上胜过我的人,男女老幼都算上,大概不超过二十个吧……”
“这就对了!”风夜菱噗嗤一声娇笑出来,然后用粉拳捶了下蓝桥的胸膛,“挺起胸来做人,别老把自己不当人看。”
她脚步轻盈地走进储物间,取出那柄朱玄送她的夜空宝剑,随手扔给蓝桥道:“送你了。”
“这……这太贵重了……”蓝桥双手捧剑,诚惶诚恐地道。
“反正我又不会使剑,这剑放我这就是个摆设,还不如给你用。”风夜菱淡淡道,“用来保护我啊。”
蓝桥如获至宝,喜道:“如此多谢大小姐。”
风夜菱拉过张竹椅坐下,翘起条腿道:“想谢我的话,我现在饿了,你给我做点吃的如何?”
“我是侍卫,又不是厨子。”蓝桥偷瞄了眼满面期待的风夜菱,心一软妥协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