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颜见其木格转身回帐篷去了,自己口里被塞着苹果绑在这里,不由急得“呜呜~”出声。
雅各特木尔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终于高抬贵手替她取下了塞在口里的苹果,凑到她嘴边:“吃!”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梓颜实在渴得厉害,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教养,就着他的手啃了几口,一丝丝酸甜的果汁顺着冒烟的喉头缓缓渗下去,她才有些缓过气来。
抬头望了一眼雅各特木尔。
此前梓颜也没太注意他的长相,此时定睛细看,才发觉他根本不是蒙古人的长相,身材显得特别高大矫健,呈倒三角,裸露在外头的手臂上皆是一块块坟起的肌肉,他的五官较中原人更加深邃,却不似伯彦查那一般高鼻蓝目,皮肤偏黑,眼下有两条奇特明显的伤疤,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望之十分冷峻刚毅。
梓颜揣度他是个混血人,看模样是不太好说话,但途中他似乎几次交代其木格不要将她横放在马上,据此推测倒还存了丝恻隐之心,便刻意与他攀谈:“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雅各特木尔略一犹疑,方道:“汗王……命令。”
他不答还好,这一答反叫梓颜更加困惑了:“你们的汗王是谁?他怎么会叫人抓我?”
“不是……特别……抓你。”雅各特木尔见她没有再咬苹果,收回了手道:“不吃,算了。”也不再理会她,径自咬着苹果大步走了。
梓颜“艾艾”地喊了他两声,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帐篷。
独自一人被捆在木桩上,一时也没有人再来烦她。梓颜开始打量四周环境,发觉这里应该只是一个很小的游牧部落临时住宿的地方,不远处围着大约几十个蒙古包,也许已经夜深人静,出来的人也很稀少,只偶然见一两个人似乎出来解手的样子,不一会又钻回了帐篷。
梓颜被绑着的地方离那些蒙古包有些距离,今夜月暗星稀,也看不真切更远处的景致,心想呼救必然也不会有人管,只好耷拉下脑袋养神。
清醒的时间特别难熬,草原上温差大,她只觉得寒风刺骨,手脚麻痹,念及在伽楠身边时,他一副将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情形,又是懊恼,又是伤心,不觉就洒了几滴泪。
大约三更时分,梓颜已有些坚持不住,思绪也开始模糊,只凭着胸中一口气迷迷糊糊地忍受着身体上各种不适,好在她清楚其木格虽然抓了她来,却根本不怎么在意她的死活,如果要活下去,这一路上她只能设法尽量保全自己了。
昏沉间,雅各特木尔却又出现在她面前。
梓颜无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重新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随即她就惊异地发现他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梓颜不免寻思:“他是想放我跑吗?可惜,我现在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叫让跑也跑不了啊……”
不过雅各特木尔只是把她从木桩上解下来。
梓颜已经根本站不住脚,马上就要软倒在地。
他似乎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听不懂的话,拎起绳子的一头,大掌一伸,提着她进到帐篷里。
昏暗的灯光下,其木格就大喇喇地睡在帐篷中间的地上,见他们进来,抬头看了一眼,翻了个身也不过问。
雅各特木尔将梓颜身上的绳索松了许多,依旧捆成个粽子模样,然后端过来一碗东西凑到她唇边。
梓颜已饿得头晕眼花,也顾不得问是什么,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都就喝了个底朝天。
入口只觉酸得不行,心想应该是伽楠从不要她喝的马奶。
雅各特木尔有些惊异,盯了她一眼,在其木格边上躺了下去。
帐篷内甚是温暖,梓颜见他们只是睡觉,自己这情形也跑不了,为了恢复体力,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法子,倒在地上便睡。
第二日,他们又将她反绑着放在马上赶路。到了深夜,雅各特木尔会放开她的手活动一下,然后另外捆了睡觉,绳子的一头还系在他自己手上。
就这样走了大概半个多月,路上其木格和雅各特木尔倒是会偶尔交谈几句,不过他们的样子并不亲密,根本不像是一对情侣。他们有时会投宿牧民家,有时会在草原露宿,也曾进到路上的几个部落与酋长会面,梓颜见一路上的酋长接待他们的态度都很谦恭,似乎他们还是有些来历名头的人物。而不论人家如何盛情相邀,他们也不会多作停留,总是说上一些话,吃点东西就走。
梓颜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问话也是十有九不答,于是便识相地封了口,再也不多话了。
一开始他们好像也去过几个塔塔儿人的领地,梓颜念着伽楠他们曾说要先进攻塔塔儿,指望他们稍作停留,好让大军赶上来救了自己。可是走出了一个多月后,她开始绝望。
虽然路上遇到的商队越来越多,但只瞧商人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已经离大历非常遥远了,梓颜也曾看到过一个汉人的商队,但是她还没等她出声呼救,就发现商队中有人注意到她的特殊境况,也许是出外经商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对绑架人质视若不见,反倒躲得更远了些。
这一日午后,两匹马一如平常驰骋在大草原上,梓颜心中愁苦,便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其木格忽然大声欢呼,声音极是雀跃。
梓颜勉强从马上抬起头,只见远处旌旗飘扬,帐幕和奇特的建筑物接踵连天,竟是到了一个大城。
雅各特木尔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大叫了一声:“兀龙格赤!”
“难道他们到了老家了?”梓颜虽然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不过相处了这么多天,她总算弄明白一件事。这二人应该是白都汗王的使者,到草原各部落完成他们的使命,却在俺达部时遭遇了大历军队的袭击。当时他们便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就此骗过了众人的眼睛。
对梓颜来说,这种凑巧委实是倒霉至极,可又无可奈何。
其木格向守城的卫兵出示了一个银币状的牌子,卫兵就放行了。
有许多来往的商队进出此城。
到了城中,他们两人都下马步行,雅各特木尔也将梓颜扛下马来,将她双手绑到前面,像牵牲口一样拉着绳子的一端在热闹的街面上前行。
城里的道路比较宽阔,好像进入了一个集市,有各国的商人在自己的摊位前卖东西。红发蓝眼的、黑皮肤卷毛的、从头到脚包着布的大胡子……
终于,梓颜再次看到了一家商埠前站着几个久违了的汉人。
其木格两人都能听懂汉话,梓颜不敢乱叫,只是猛盯着那家商埠前站着的人打眼色。
好在他们三人这样的情形比较醒目,那个商店的汉人终于也注意到了梓颜。铺子里的两个汉人商量了一句之后,有一个蓄着三簇胡子,穿着藏袍的中年人走过来,先向梓颜:“这位姑娘,这是被俘做奴隶?”
雅各布木尔用汉话喝道:“少管闲事!”
中年人忙向雅各布木尔行了一个礼:“原来大人会说汉话,看这姑娘挺可怜的,您出个价钱,我们将她买下来怎样?”
雅各布木尔头上青筋急跳,蹦出一连串的话来,却又听不懂了。
那个中年人忙也用他们的话与他说了几句,然后惋惜地看了梓颜一眼,就退了回去。
梓颜大为着急,再也忍不住,连连叫道:“艾!大叔救我……”
其木格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谁敢救你,除非不想活了。”
梓颜却几乎要哭出来,这一路上虽然有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圆顶的建筑,石头筑就的堡垒,但是她没有半点心思去观赏。
“这是我们安拉使者大宗王的东方王城,若是你的运气好,说不定能随我们得到他老人家的接见。”其木格的眼睛里闪着极度崇拜的光芒,这一刻,梓颜误以为她要去见的是一个活神仙。
一路走到一个白色的堡垒之前,门前是穿着金色铠甲的卫兵,其木格上前交涉了一番,卫兵检查过她的令牌,然后放三人进去,里面出来一个穿着土黄色斜襟长袍,脚蹬一双同色靴子,戴着个帽子的男人出来朝其木格行了个抱胸礼,将他们领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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