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聪帝这一去连续三天没有任何音讯,梓颜倒是平静安定,虽不知皇帝接下来会怎样,她却盼着他永远不闻不问下去。
宫中的女人每日打听的就是皇帝的行踪,听说他居然一连数日都没有踏入过新婚皇后的宫殿,未免开始蠢蠢欲动。
静宜郡主不多日就要与父兄回江南,她本特许住于宫中,不免听见许多对梓颜不利的流言,便想前往一探,也是姐妹一番作别的意思。
由宫娥搀扶着坐上暖舆,刚出了所居的宫室,就见明诚郡主一头朝阳五珠凤钗,四叶金镶玉宝石簪,一副神仙妃子打扮施施然而来。
静宜轻轻点头,本想如此算是打过招呼而已,谁知明诚异常热情,竟命停下步榻,笑盈盈地上前。
静宜只得也停下来,互相行个肃礼。
明诚道:“姐姐,妹妹正想去看你呢,这是要往哪儿去?”
两人平日里并无来往,来看自己作甚?静宜还是微微一笑:“妹妹是从东宫来么?”
明诚略带羞涩地低了低头,她并非太子妃,以郡主之尊,却赐给太子成为侧室,也没有行过册立礼,更没与夫君圆房,直接从内宫搬到东宫,实在有些憋屈。
她心里虽然因没能成为太子妃不满,但是觉得能成为伽楠正式的妾室也是个莫大的机会,有林贵妃撑腰,倒也沉得住气,“我是从贵妃娘娘那儿来,正想约了姐姐一起去拜望皇后呢。虽然按理应该先去定坤宫,不过贵妃娘娘毕竟是殿下生母,我孝敬婆婆也是应该的不是?”
静宜稍稍点头算作同意她的说法,心中却大不以为然,道:“文皇后想是不在意那些虚礼的,听说妃嫔们的请安都回避了,更不会插手东宫之事,再说我只是打算出宫去见哥哥,问一问回南的确切日子。”
明诚轻笑:“那可巧了,东海王子一早就入宫,听说陪着父皇,姐姐若是找东海王子,就不用出宫去啦!”
“哦?”静宜心想哥哥大概是奉父王之命来与皇兄辞行的,“那就去看望皇嫂吧,可是妹妹说话却该有些忌讳!”
明诚装作不懂,答道:“那是自然,我以前就叫她舅母,这番既然嫁给了父皇,自然要叫母后的。”
静宜见她居然敢把隐晦的事都提上来,不知是该佩服她的大胆还是叹她的无脑,只说:“有些话,妹妹就算不怕得罪皇后,也要顾忌皇兄。”
明诚虽然有些心机手段,但是年纪毕竟太轻,被静宜一提醒,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忙以其他的话岔过,只盼宫娥们没有听清楚才好。
梓颜本靠在暖炕上休息,听见五福进来报静宜郡主和明诚郡主求见,冲着静宜的面子,披了件貂鼠小背心到偏殿接见。
赐座毕,静宜喝了口茶,道:“皇嫂,妾等不日就要回江南去了,听说你几日都没有出宫门,担心闷坏了身子,天气晴好的时候,也该出去走走。”
梓颜知她是好意,却不想撞见宫中的任何人,并不接这话头,而是说:“可惜妹妹不能送姐姐了,姐姐不如在妹妹这里住几夜,也算作姐妹话别。”
明诚不免打趣:“母后真有趣,静宜郡主一口一个皇嫂,那就是妹妹了,母后怎么反而叫她姐姐呢?”
梓颜望着她,明诚的发髻已由少女改成了少妇的式样,额头光洁,气色不错。想到自己与伽楠此生名分已定,再无希望,心中一阵酸楚,竟然有些羡慕明诚。
五福见小小东宫侧妃,竟然敢带着挖苦的语气跟皇后说话,自家主子也没有训斥她的意思,恐怕以后别人有样学样,皇后地位低了,连带定坤宫也低,作为首领太监,他还有什么面子?
他大着胆子阴下脸斥道:“请东宫的元侧妃娘娘注意措辞,皇后娘娘是您的长辈,她与静宜郡主之间怎么称呼,何用您来置喙?”
静宜看了这太监一眼,精瘦却神完气足,倒没料到梓颜身边竟然安插了这么一号人,诧异之外,有些高兴。
明诚从小被娇宠惯了,哪里肯让一个太监训斥,腾地从绣墩上站起来,大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母后都没有认为我说的话不对,你一个小小奴才,倒敢对主子大呼小叫,这是什么道理!”
五福望了一眼梓颜,也不敢正面与主子冲突。
梓颜性善,却不傻,在这宫里要平安生下孩子,依仗身边人的地方多了去了,绝不能叫自己的奴才吃亏,于是缓缓道:“明诚郡主,他是代我教训你,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再说他的口气也很和缓,你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可就乱了体统了。”
明诚本来有些知晓梓颜的心思,定然没有忘情于伽楠,故而她明面上来请安,实际是来气她的,谁知道她还真的端起了皇后的架子。以前没有伽楠的保护时,她觉得梓颜柔弱可欺,谁知一段时日未见,竟变样了。
梓颜认伽楠的情面,不肯将自己视作皇后倒还罢了,真端起皇后的家子,她却不敢怎样,闷闷说了一声:“妾妃还记着往日的情分,僭越了,皇后教训得是!”跌坐在绣墩上,只觉气都喘不上来。
梓颜说了她一句之后,想起伽楠,心里一阵酸楚。
明诚见她呆怔,知道戳到了她的心肝,倒又得意起来:“听说父皇三日没有来定坤宫,各宫都在传笑话,母后就不差人去问一声?”
“明诚,你太放肆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殿门外响起。
不仅明诚,连梓颜也静宜也是一惊。
却见乐无极与东海王子乐殊站在门口,外头的太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高声宣唱皇上驾到。
皇帝本就心绪烦乱,听见明诚唯恐天下不乱的言辞,脸若寒冰。
明诚见皇帝面色甚是诡异,俊面上甚至隐隐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不免吓得面如土色。
圣聪帝没有女儿,从小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的,但并不十分亲近,她从来畏惧皇帝,还未见过这副神情,也没了骨气,起身请罪道:“父皇恕罪,都是儿臣口不择言。”
梓颜下座敛身,没有说话,对乐殊的出现也不表示惊奇。
静宜嗔怪地看了眼哥哥,皇宫内苑不比寻常人家,别说是堂兄弟,就是皇帝的亲兄弟,也不该往皇后宫里来。
乐殊倒是一副轻松自在模样,向梓颜拱手作礼道:“皇嫂,皇兄命我暂任京师五营军马总提调,听说妹妹在皇嫂这里请安,就大胆跟随皇兄前来,冒昧之处,还请勿怪。”
梓颜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乐无极怎肯把京师的兵权交由堂兄弟负责?哪个皇帝有这么大方……
随即,她想到些什么,不免看向乐殊。
外间传闻此人是个药罐子,一年倒有半年躺在床上静养,可梓颜从小认识他,却知乐殊文武双全,别看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武功却是深不可测。皇帝莫非忌惮带兵在外的太子,以乐殊为援抗衡?念及此,她不由暗暗冷笑,更加没有见到儿时故人的欣喜。
圣聪帝并不理会明诚,上来想携梓颜的手,语气也算温柔缓和:“朕当心有人对皇后不利,又无法日夜保护,故而让东海王世子入宫暂摄禁军,皇后这儿有个风吹草动,东海世子皆可调禁军前来护卫。”
众皆愕然,这安排简直匪夷所思,不是防着太子入宫抢人还有什么理由?
当然也无人提出什么异议,梓颜虽心知肚明,却只作等闲。
如今便是伽楠来了,她也会避而不见,何用如此兴师动众?
说话间,一个内侍端着朱漆托盘进来,上头放置一玉制药碗。
梓颜盯着药碗看了一眼,低下头。
乐无极在南窗大炕的明黄锦褥上坐下,温声道:“皇后大婚当日就晕倒,朕甚是担心,让太医院特别熬制了补药,喝了朕就放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