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察觉了齐王的戒备心理,才对他的丑妇王后钟离春生出些佩服。
她能和自己的丈夫一唱一和,共演出一场“好戏”,可见也并非是寻常女子。此女子貌丑,但内在还是特别精明的。可谓是陋其外而慧其内了。
然后,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心:“今晚会有大事发生吗?”
齐王先提议一杯酒,紧接着主人田同也举杯邀请大家共饮一杯。堂中的侍女迈着轻盈细碎的步子,行云流风般到了宾客的几席前,为客人们满酒。
而齐王后钟离春依然是防备心理十足,不容外人插手几案上的酒菜。她挥手让侍女离去,眼神中透出了严厉。
苏秦见此情景,心想:“齐王夫妇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们的第一招,就是安排上千的兵马,团团围住田府和晚宴的大堂,令田同放弃以群兵围攻的念头。”
苏秦先前已经了解到了田府内私藏军械,故而,联系起两件事,自然看明白齐王调集重兵前来的缘由。
只是在此大堂之中,能知晓这一层的,也就田同父子、齐王夫妇、苏秦和张仪师兄弟而已。那个目高于顶的邹衍,以及远道而来的陈稹,分明就是陪太子读书的看客。
“田同邀请他们的目的何在?难道只是见证事情的过程吗?”苏秦在猜测着田同的用意。可是,目前他还是看不清的。
齐王准备的第二招,在这里也派上了用场,那就是严防田同下毒,美酒、饭菜和用具都检查足够才享用,这二人一出双簧唱得真是好极了。
看来田同以此手段来对付齐王田辟疆,恐怕是没有机会的了。
“这叔侄二人的关系紧张到这种程度,但又不彻底撕破脸,勾心斗角的。不就是为了一个君位吗?明明想要得到,却又前方百计地掩盖着。”苏秦心知肚明。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怀着一肚子疑团凝神想着,好似也看出了一丝端倪:田同与齐王之间并非是表面上的叔侄亲睦,田同貌似谦恭,其实可能深藏着杀机。
从齐王田辟疆今日的连出两招狠招,他也处处提防着潜在的危险,齐王按照常理,当然也是觉察到了田同的阴谋。
“那他还为什么来田府赴宴呢?”苏秦起初不明白,但是转而再深入去想,尤其是看到齐王夫妇貌似轻松愉快的表现,猛然间灵光一现。
然而,这层领悟也着实令他感到了惊悚:“恐怕当今齐王田辟疆,有意在今晚要与叔叔田同摊牌。既然你有心篡逆,我干脆给你来个顺水推舟,就在你以为时机成熟,万无一失之时,一举击溃对手。”
那个嘻嘻哈哈的齐王田辟疆竟然有如此高妙的安排,看来他也是个聪明人。“叔侄二人各怀鬼胎,但又都不能明目张胆地直接干掉对方,皆因要给国人一个交代,站在正义的一方。”
那个斯斯文文的田同可老谋深算得很,导演这一出豪奢晚宴,是要杀人于无形之中。从目前的形势看,田同连续出招都没能奏效,难道他就心甘情愿地罢休不成?
当邹衍和陈稹也来到宴会现场之时,苏秦渐渐看出田同邀请嘉宾时的精心之处:邹衍、陈稹和自己都是合适的见证人。
自己是赵国的丞相,现在出使到齐国;陈稹是来自楚国的宾客。他们都是外国人,对齐国的内政了解不是很清楚,正好可以糊里糊涂地做个见证人。
而那个邹衍,别看是齐国人,口中滔滔不绝,谈天说地,可是骨子里是个草包,他怎能看明白田同的心思。邀请他赴宴,大概也是看他中了他的“迂阔”而已。田同打心底里也是瞧不上他的。
苏秦竭尽心力苦思冥想,搞明白今日宴会的某种前因后果之后,不由得心颤不已,背上冰凉,浑身冷汗一阵一阵地流。
因为今日宴会注定将成为一场田同与田辟疆之间实力、智谋与心机的大比拼、大角逐。两人都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然而,究竟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定。
以苏秦对田同的了解,他阴骘沉深,所虑甚远,不会如此简单地对付得了的。他还真为齐王田辟疆捏了把汗:“以他的大大咧咧的性格,斗得过叔父田同吗?”苏秦忧心忡忡。
田同给大家提了杯酒之后,苏秦等人也接续地邀约同场的人共饮,宴会场面渐渐地就显得轻松了起来。
邹衍和陈稹两人更是不明就里,当他们看到宴会上丰盛的酒菜,又有成群结队的美女在身边服侍,顾虑全无,还真沉浸在太平享受的盛宴气氛之中。
田同表现出心花怒放的样子,他拍了拍手,那个孙严管家疾趋到他的身边,俯首听命。
他故意大声吩咐孙管家道:“咱们田府最近也附庸风雅,买来了六位舞蹈神乎其技的赵国舞女,今日宴会正好给我们助助兴。”
田同说话那么大声,分明不是简直地说给孙管家一个人的,他也是说给现场的宾客们听的。
田同见自己的话语引起了苏秦的注意,引得他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于是就戏谑着说道:“我这也是向赵国苏丞相学的。那日孟氏姐妹出神入化的舞蹈真令人着迷,身边有个乐舞班相伴,实乃人生快事。”
苏秦一听,脸色泛起飞红,他带着一对姐妹佳人到齐国出使,大概已传遍了齐国的大街小巷了吧。
“好嘛!自己本来已经是风流成性名声遍天下,到如今只怕是风传得更盛。”不过他随即想开了。这种名声的压力已不是面对一天两天的,长久以来,一直如影随形。既然摆不脱,那就坦然面对吧。
因此,苏秦并没有接田同的话头,沉默以对。心想:“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反正我看你田同并没有那份闲趣和雅兴,八成是个借口而已。”
孙管家领命而去,片刻之后便归来了,在他的身后,进来六位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个个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盛装而来。
这些舞女刚刚进到大堂上来,齐王后钟离春看到她们,立刻变了主意,她说道:“宴会相叙,何必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罢了吧。”
她说着,向孙管家和舞女们摆手示意离去。
孙管家和舞女们都望向了他们的主人——齐国正卿田同,等待田同做出决定。
苏秦发觉田同并没有听从钟离春之意,他彬彬有礼地回道:“宴会不可以无乐舞助兴,从来是有乐舞就不拒,连那宾客都是参舞之人。今天是我们田府请客,还是欣赏一下吧。”
田同所言确实是实情,有乐舞为什么不欣赏呢?说不过去呀!可是,齐王后钟离春依然是不耐烦地摆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场面此时有些尴尬和僵持,这时,她右侧坐着的丈夫——齐王田辟疆却忍不住了,他本身喜闹不喜静,再加之这些舞女都是灼若鲜花、姿容娇艳的佳人。
田辟疆是个直率之人,想到什么往往难加遮掩,尤其是不好压抑自己的本性之欲。
他插话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今日叔父是主人,寡人虽然是王,但客随主便的基本礼节还是要遵守的。叔父你看着办吧。”
田辟疆的这番插话让田同大喜过望,他连忙顺竿子往上爬,借着齐王的话安排起乐舞来了。
齐王的话惹恼了身边的王后,她很不满地以责备埋怨的眼神瞅着田辟疆,然而,那田辟疆却能做到视若无睹。
“他是定力十足?还是天生厚颜?”苏秦观察着齐王夫妇,发现此二人各具特色,都是人间极品。
六位舞伎中只有一位是主舞之人,其余五位都是辅助。苏秦是此中的行家里手,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舞伎各自的分工。
他发现那个主舞的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体态窈窕,风姿绰约,瓜子脸,细眉毛,五官端正,秀气美丽。有一双令人心醉的眼睛,嫩白的肤色,隆起的胸脯,优美的曲线,浓施脂粉之后,更加艳丽照人。
舞伎们款款地走近齐王夫妇,齐王田辟疆眼睛盯着主舞的舞伎,眼神直直的,被勾得魂飞魄散。他的丑王后实在忍耐不住,狠狠地在田辟疆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他这才有所收敛,目光不再那么**裸的。
舞者入场,应该有一个集体亮相的群舞,苏秦等待着,要品评一番每位舞者的技艺,所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的布场和站位。
然而,这些舞伎的第一场表演,令苏秦十分不解,因为她们首先来的是单人独舞。那五位助舞之人,站成一个半圆,手中各持笙、瑟、竽、鼓、箫,奏起了开场乐。
在悠扬动人的乐曲声中,主舞的舞伎施展开曼妙的身姿,轻盈时如春燕点水,欢快时如急,显得婀娜多姿、优美舒展。
参加宴会的人尽管都懂些乐舞,但对于乐舞的程式不是十分敏感,他们都被舞者的迷人舞姿深深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