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希回道:“不知周将军听说过赵国开国国君赵襄子守晋阳的故事?”
周绍点了点头,回道:“听说过啊,赵襄子本来被智伯瑶联合魏桓子、韩康子给围在了晋阳城,连连困了三个多月,晋阳城几乎被攻破之际,赵襄子反而联合魏桓子和韩康子,反击智伯瑶,将智伯瑶击败,并瓜分了他的领地,从此赵、魏、韩三家成为了晋国的三大势力,最终也瓜分了晋国。”
周绍补充了一句:“这个故事赵国连小儿都一清二楚,我当然是耳熟能详的了。赵大夫为何提起了这段往事?”
赵希看着周绍,接着再问道:“那你知道魏桓子和韩康子好端端地为何与智伯瑶反目成仇,反而与赵国联合起来了呢?”
周绍对这个内情不是很了解,他望着赵希,问道:“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赵希回道:“那时智伯瑶久攻晋阳不下,就利用晋阳临近汾水的地形特点,把汾水引来城下,用水来灌城,可怜当时城中都被水给淹透了,但是赵襄子率领的子弟兵仍然坚决不投降。后来智伯瑶就不停地加高水位,晋阳城头的水都漫到了距离顶端不足三块版筑的高度。晋阳城岌岌可危,城破之时就在眼前。”
周绍瞪大眼睛听着,这段往事他也曾听说过,但是不如赵希今天讲得这么详细,这么危急。周绍不由地插言问道:“那后来又怎么样了?”
赵希接着说道:“这时,智伯瑶感到万分地欣喜,洋洋得意,他领着魏桓子和韩康子,站在城外的高地上,手指着晋阳城的城头,向两人说:‘你俩来看,这晋阳城不就马上唾手可得了吗?原来我只是想这汾水能阻挡敌人进攻,但今日才知道,这江河之水也能毁灭一个国家啊!’
“那魏桓子和韩康子当时就吓得脸色大变,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会了意。因为魏桓子的都城安邑,韩康子的都城平阳,附近都有一条河流,智伯瑶能引汾水灌晋阳,灭赵襄子,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灭掉安邑和平阳。因此这两个人暗暗就对智伯瑶起了戒心,心存了反意。”
“恰巧当天夜里,赵襄子派了自己门客张孟到城外的军营劝说魏桓子和韩康子反戈一击。这两人当即就答应下来。于是,他们三家就暗中约定了第二天晚上同时举兵,一里一外,合击智伯瑶于晋阳城下。可怜智伯瑶还蒙在鼓里,被赵、魏、韩三家偷袭,一败涂地,身死地分。”
周绍听完了赵希的讲述,觉得这段往事十分地惊险,但是却不知赵希此时讲出来,用意何在,他微微皱眉,思忖着,不明究竟。
赵希讲得口干,他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周绍,发觉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赵希心想:“可能周绍仍旧不明自己的所指吧,要不然他还不得着急起来?”
赵希决定把自己的忧虑讲出来,他说道:“现在正值秋天,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汛期还未过去。汾水也正处于涨水期,与当年智伯瑶率军攻击晋阳城的时机一致。”
“如果城外的敌人也如当年的智伯瑶一般,在汾水上游筑坝,抬高水位,然后把汾水引来晋阳城下,漫灌城池,恐怕晋阳城即刻就会再次陷入绝境之中。这一回谁去充当临阵叛变的魏桓子和韩康子?”
周绍听到这里,才彻底明白赵希为何讲这段往事,原来他是担心重蹈覆辙。周绍明白之后,他心中也大急,脱口而说:“听你赵大夫讲起当年的故事,如数家珍,一清二楚。可是,你赵大夫明明知道晋阳城池不耐水攻,为何还偏偏要太子躲到了这里?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赵希听周绍怨言再起,他也很不痛快,回道:“我一再和你声明,事前我并不知道林胡人勾结中原诸侯,以林胡人的习惯和他们的智慧,还不至于想出来引水灌城的主意。但是他们的阵营中现在有中原诸侯的人混在里面,那些人中很多都是知道这段往事的。”
周绍叫道:“这可坏事了,咱们刚进入晋阳城,突围出去,恐怕遭到敌人的围堵,困守在城里也不是办法。突围也不是,守城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赵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咱们也只好派人紧急送信给邯郸的赵侯,请他速速前来救援。否则,太子就危险了。然而,赵侯目前正忙着准备合纵大会,哪里能有时间兼顾得了这里。”
赵希看了一眼周绍,声音降低了一些,说道:“除非是赵侯停下了所谓的合纵大会,专心于晋阳的危机,太子才有希望脱出重围。”
周绍一听,心想:“这合纵大会在你赵希那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不把它搅黄了,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到这里,周绍就恨恨地向赵希说道:“出了事就要找国君来解决,你赵大夫是护送太子祭祖的全权大臣,难道你就这么负责的吗?要报信儿你自己去报,我还要一点脸面,先自己想想解困的办法吧。”
周绍讲起这番话来,显得理直气壮,底气十足,语带嘲讽,把赵希给刺激得满脸通红。周绍的底气来自于他和屈辛还有苏秦交付的第二个锦囊,苏秦临行前交代过,要在胶着难解的时刻可以拆开它来看。
现在的局面已经陷入到了一种胶着的状态,周绍想到了它。他恨不得立刻就打开来看看,可惜锦娘却在屈辛的手中,而屈辛也驻扎在晋阳城之南的集义小城。然而,这毕竟是一个希望所在。
赵希缓了缓羞愤的心情,他说道:“如此讲来,你周将军好像有办法解开这危局的,但我不知是什么办法,你可否见告于我呢?”
周绍也不希望再多地刺激赵希,如果他真的向邯郸的赵侯去传送紧急军情,那么难免会干扰到合纵大会。苏秦派自己和屈辛翻山越岭来到这晋地的高原之上,不正是要消除这里的危机,以便于合纵大会的顺利举行吗?
周绍也缓了缓语气,说道:“赵大夫如果今后减少一些抱怨,多积极地想着解困之策,那么咱们团结起来,一定会想出好办法,把太子从晋阳城平安地带出去的。你如今遇到了危机,首先想着怎么样开脱自己的责任,想着埋怨他人,这显然于事无补。”
赵希听了周绍的话,觉得他的话还是很刺耳难听,可是赵希也是抱着要保全太子的想法的,他当然不愿意因内部的争执而贻误了时机。赵希想到此处,就将不快忍了下来。
他说道:“如果周将军能想出办法,我赵希愿意完全听从于你的安排,全力配合,毕竟太子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我们个人的恩怨相比起这件大事来,微不足道。”
周绍这时才点了点头,回道:“你这话我爱听,我俩想到一起去了。当下之务,确保太子的平安最重要,我会拼尽全力的。你且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我再去找你商议吧。”
赵希听到周绍果然有办法,他心中涌起了希望,心情变得开释了很多,赵希向周绍拱手致意,说道:“那就有劳周将军,我这就回去继续安顿好太子,明日洗耳恭听周将军的破敌良策。”
周绍也向赵希拱手,两人在城头上作了别。周绍在回自己军中的路上,还在想着这晋阳此时的危殆局势,他告诉赵希自己会想办法解救,其实周绍想的办法不外乎去找屈辛,打开那第二道锦囊,商议出一个稳妥的计策。
当天夜里,周绍披盔戴甲,率领这十来个亲随校卒,从晋阳城的南门出城,趁着夜色前往集义找屈辛议事。他悄悄地出了城门,尽量避开了敌人的侦察,从驻扎在南门的林胡人的营寨旁边通了过去。
张仪自己率领着近两万多人驻守在晋阳城的东门外,这里是赵国太子最可能选择的出逃路线,因为从晋阳东门出去,沿着宽阔的一条大道,直通邯郸以北的赵国的真定城。这是一条最佳的逃跑线路。
由于这条线路很关键,因此张仪不放心其他人,自己就率军守住了东门。然而,张仪、公孙延和曼陀所率领的所有部队只有不到五万人,以这些兵力,团团包围住偌大的晋阳城,将兵力布置得密集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将手下的五万兵手拉手排开在晋阳城下,那也不能合拢起来。真要是不顾兵力的多少,按人头分布军队,那岂不是儿戏。打起仗来,让对手十来个人,一个回合就从稀薄的防线中冲决了过去,那是什么围城之术?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兵力不足,所以张仪才再答应送给林胡人几万斛粟米,请求林胡人就近增兵于晋阳。如果林胡人的增兵到达,那时再围困起晋阳来,就有如铁桶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