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淋漓尽致的亲近,彼此看待对方的感受自然比之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尚且慵懒不起的女人目光更加温存,她再次提出了秦国公主嫁给楚国太子的事情,说道:“不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阻止了这件事?我宁可不要你送来的那些个宝贝。”
张仪皱着眉头,一副特别犯难的样子,回道:“这人都带到了楚国了,就这么着送回到秦国,我总该对我国国君有个理由和交代。我一时想不出好的由头。”
郑袖却好像事前早已算计过似的,她说道:“只要是张丞相一心要帮我,还怕这件事做不成吗?你就说楚国国王正在病中,操持不了联姻之事,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张仪望着郑袖,感到她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心机要比之于常人,缜密和灵活得多,他此时再想郑袖与自己刚才的忘我一刻,更加肯定,她是有意无意间要结交于大秦之国的位高权重的丞相,以便于联外治内,这大概就不仅是她作为太子妃的意图,更有点俨然是楚王之妃的架势。
张仪才更深地体会到了郑袖急于阻止嬴晗嫁给芈槐的迫切之心,这如果变成了真的,那她的一切计划,都会转为一场空梦。
张仪觉得自己也不必再拿捏着对方,他男儿的豪气也不容他过分为难一个刚与自己肌肤有亲的女人。他说道:“既然郑姑娘已经提出了这个理由,我就按照这个方向努力吧。只是我说不定会为此而遭到了国君的斥责。”
郑袖伸手揽住了张仪的胳膊,半带撒娇地说道:“张丞相才华盖世,能言善辩,你在秦国国君面前口若悬河地叙说一番,还能化解不了这点小事。”
她说着,又摇了摇张仪的胳膊,娇嗔道:“你就答应我吧,刚才人家都把自己完全交给你了,你可别不领情!”
张仪呵呵地笑了起来,回道:“那我就试一试吧。秦国公主我且带了回去。”他转而又道:“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个小忙。”
郑袖忽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张仪,说道:“你所说的一定是军国大事,我一个女人家的,能帮上什么忙呢?”
张仪摇了摇头,说道:“郑姑娘过谦了,自古男儿刚强其表,但内在里哪里受得了女人的温柔多情,枕边风比那朝堂之上的高谈阔论,管用得多。”
郑袖没有接张仪的话头,她看了张仪一眼,不置可否,其实从她的内心深处,对此深有同感。若非是秦国公主的身份极为特殊,一旦入宫,就不得不立为正妃,那太子芈槐怎么也不会舍掉自己这个千娇百媚的尤物,而另立他人的。
张仪接着又道:“据我们秦国的线报,目前在渑池战场上指挥楚军作战的主将屈辛,是靠着他当宗正的父亲屈建才被任命的,而屈建又与太子不和。你能不能劝劝太子,让他撤换掉屈辛,以副将陈稹代替他,带领楚军紧急撤回到楚国边境之内呢?”
郑袖问道:“我劝说太子倒是可行,但是这临阵换将,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们秦国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张仪见郑袖是真不太明白,于是就又把自己与太子芈槐已经达成的互换条件,详细告诉了郑袖,他最后说道:“只要你能成功劝说太子临阵换将,并决定撤回楚军,其它的事情我们就有办法解决。这对于楚国有百利而无一害。”
郑袖心中仍然有疑问,她再问道:“我劝说太子,也是需要一个由头的,张丞相是否想过?你最好是一并告诉我,以免我将来讲话不当。”
张仪教导郑袖:“目前正是楚国老王弥留,新王行将登基之际,国内一定有人蠢蠢欲动。屈建本就与太子不和,你如果向他吹风说,自己听到了传言,宗正屈建将联合芈氏家族的部分成员,可能会做出不利于太子的举动。我想,太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让屈建的儿子屈辛掌握兵权。”
郑袖不住地点着头,她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安,说道:“这一招可真够毒辣的,无中生有,令屈氏父子防不胜防,百口莫辩,必置之于死地,岂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张仪自己也知这条“无中生有”计策的厉害,然而,今日合纵军大盛,而秦军围困,不施展出这条必杀之计,解不开渑池的危局。他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回道:“这也是机缘巧合,正逢楚国权力交替的敏感时期,在这种时刻,施展这条计策,再合适不过了。”
郑袖理了理鬓角有些散乱的长发,然后看着张仪,再说道:“只是我帮了你们秦国这么大的忙,我也要再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如果你们不答应,那我可要考虑一下,是否值得向太子进言屈建有异心。”
张仪听后,不由想到:“这与郑袖的交道还真是不好打,她聪明又有算计,不是轻易能被说动了的,必须是赢得了自己足够的利益,才肯出手相助。”
张仪对刚才自己与其亲近之时,打躯身的下意识里传来的对抗感,有了一点感悟,原来两人之间的亲密交际,仍然摆不脱心底深处的那一丝计算较量。
张仪回道:“郑姑娘但讲无妨,如若我能办得到,一定不会推辞。”
郑袖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之后说道:“我要你们秦国不仅这次撤回秦楚联姻之计,今后也保证不再使出这条计策。”
张仪听出郑袖还是把秦楚的联姻看做是一条诡计,而并非是真心出于两国的和好,他心中暗暗佩服郑袖的精明。她大概也是从太子后宫摸爬滚、久经争斗才拼打出来的,有这样经历的人,岂肯轻易相信表面上的文章!
然而,张仪也觉得郑袖所要求的条件很高,自己怎么能轻易就做出这样的保证了呢。真要是到了最紧急的关头,这条计策说不定仍然是救命之计呢?
张仪哈哈地连笑了三声,显得郑袖之语十分滑稽似的。郑袖问道:“人家可是认真提出这个条件的,张丞相你哂笑什么?”
张仪回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来,觉得有趣,引俊不禁,所以就笑了起来。”
郑袖好奇地问道:“什么有趣之事,能让你乐成了这样,我也想听一下。”
张仪继续说道:“我在来楚国的路上,曾经看到过一幅场景,郢都北郊外的一处不足三亩农田里,一个农夫正在祭祀自己的田园之神。他在农田里只插了一根香烛,口中却祝祷着,要今年粮食装满自家的三座大粮仓,鸡鸭牛羊满院满圈,钱财堆满了自家的钱柜。”
郑袖听了之后,有些不解,又问道:“这不过是一幕寻常的祝祷活动而已,张丞相看出其中有哪些可笑之处了?”
张仪回道:“我笑这个农夫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而付出的代价却极少。试想他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祭祀,所祭之神,不过是自家的田头的一位小小神灵,而且所用牺牲品不过是一支香烛,却要那么多的回报,粮食、畜禽、钱财,洋洋不落,岂不是太过不成比例了吗?”
郑袖此时方才明白过来张仪所指,他明着是在讲故事,实则是怪自己索要太多,要求太高。郑袖被张仪暗讽,脸上顿时羞红一片。可是,张仪又没有摆明了说,因此郑袖也不好直言驳斥。
张仪讲完故事,他看着郑袖,发觉对方陷入了沉默之中,场面略显尴尬。
张仪不愿再多地耽搁时间,于是就建议道:“不如这样吧。我可以答应从此尽力劝阻今后秦国与楚国的联姻,但是你也要再多付出一些代价,那就是最晚后天之前,向太子芈槐进言渑池临阵换将与撤回楚军之事。”
郑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两人争执不下也不是办法,那就暂且如此吧。”
她转而再次向张仪问道:“可是目前太子已经与秦国公主见面,我听郢都中有人传言,太子看上了那个秦国公主嬴晗。当前楚国是太子实质当权,你能保证打消他娶秦国公主的决心吗?”
张仪自信地微笑着,回道:“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我这里自有妙计,说动楚国的宗室贵胄劝阻太子。江山与美人不可得兼,就看他如何选择了。我敢打保票,如果王室的亲戚和外朝大臣同时反对,太子岂敢忤逆大多数人的意见,断然迎娶秦国公主!”
张仪盯着郑袖,给她宽心道:“你若能完成我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不会食言。”
两人相谈的条件都差不多了,彼此的态度当下更为和缓,刹那间好像也生出了一丝的温馨之心。郑袖向张仪靠近了一些,眼睛望着他,目光中仿佛仍有渴望。
张仪却不想再纠缠下去,他向郑袖辞行道:“今日与郑姑娘相交一场,才真正领教了你的厉害,我明日还重要的事情去做,就不再打扰郑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