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君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也准备将后果的严重性控制到最小。
罪犯欺君,诛灭的只是他们天波府杨家。然而私吞军饷,务必会牵扯到令公跟前的几位忠心耿耿的大将。他们杨家不会自私到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拉一些人来陪葬!
太君点了火,忍痛将令公的来信烧掉。
灰烬轻飘飘的浮升当空,哪怕一丝微弱的鼻息,都能将它们吹散。
堂内气氛凝重,母子三人一同盯着微微浮动的信纸灰烬,直到最后一丝的火星消失,六郎忍不住开口道:“娘,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真有始作俑者,军饷之事一定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太君的面孔冷若冰霜,她负手一哼,显得愠怒非常。
她冷冷说道:“只怕始作俑者等的就是这个时机,等你们父亲的奏章一到,就在皇上面前告我们私吞了军饷之后还贼喊捉贼!”
“这件事不宜拖得长久,立马查清楚才是。”五郎低声喃喃。然而一时间他却不知该如何着手,他犹犹豫豫说道,“不如……不如先去派人暗中打探一下。”
太君颔首,神色凝重,郑重嘱咐,“切记要做到万无一失,切莫打草惊蛇!”
贴着门窗偷听的七郎,眼前不由一亮,如果此次找到军饷而立下大功,他爹娘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当杨家军?
想到此,他风风火火推门闯了进去,拍着胸脯毛遂自荐道:“娘、五哥、六哥,派我去吧!”
虽然很不想打击七郎的积极性,太君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七郎,此次事关重大,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六郎也说:“七弟,你就别瞎参合了,如今我们所有人的脑袋,可都在裤腰带上别着!”
五郎仅仅拍了拍七郎的肩膀,神情分外惆怅。
事关那么多人的性命,七郎也不敢随意玩笑,然而让他坐家里干着急,他也情愿呀。
“至少……至少让我做些什么吧!”七郎来回的看着太君、五郎与六郎,纵使他一脸的渴望想给家里贡献出一份力量,可还是没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七弟,你就老老实实的留在家里吧。”六郎对他语重心长,完全将他当做一个孩子教导。正是因为他已为人父母,才会忧虑成这样。他走到七郎跟前,与五郎一左一右同时按住他的肩膀,低沉着声音又轻声道,“你还小,家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就算天塌下来,有哥哥们顶着……”
六郎的话音未落,七郎便反叛起来,“我已经不小了,都快十五了,大哥跟我一样大的时候,都跟着爹上战场了!”
“那是因为大哥一向稳重,你看看你,毛毛躁躁,哪里有一点大人样?”六郎责备道。
七郎一着急,口不择言威胁开来,“你们要是不让我帮忙,我就把军饷失踪的事儿传出去!”
太君大怒,即便知道七郎是好心好意,却也不能纵容他的坏脾气。
太君霍然起身,指着门口方向,睁圆双眼对七郎怒目而视,“你给我跪祠堂去!”
七郎也知道自己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他唯唯诺诺的承认错误,“我开玩笑的嘛……”
“拿人性命开玩笑,你以为很好玩儿吗!”太君的态度十分强硬,半点不容他忤逆,“去跪祠堂,我不叫你,你别起来!”
七郎还要反驳,却感到双肩上的两只手同时一紧。
他抬眼左右一看,五郎与六郎不约而同朝他使着眼色,明显是警告他的意思。
七郎一咬牙,最后望了火冒三丈的太君一眼,泄气的退了出去。
杨琪听说七郎被罚跪,立马跑到祠堂来,问清楚了他被罚跪的原因,杨琪一时间想了很多。
杨七郎若成为杨家军,势必要跟着令公血战沙场。
那不就意味着,七郎总有一天会像评书中与电视中的一样,被乱箭射死吗!
杨琪不想看到七郎有这样的下场,于是她说:“七哥,除了成为杨家军,你就没别的想做了吗?”
难道杨家的所有男人,想要披甲杀敌不成?此番爱国之志与精忠报国之志固然是好的,但是想要报效朝廷,为黎明百姓做事,可不止这一种方法。
七郎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杨琪,他似乎没想过别的路可行。“爹跟哥哥们都是杨家将,我也要做杨家将!”
杨琪总感觉七郎是被洗脑了一样,有些无奈道:“你想做杨家将的原因,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吗?”
七郎想了想,眉头不由自主的越拧越紧,他一向认为自己成为杨家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令公与哥哥们一样……
理所当然……
可细想之下,似乎有些没道理。
七郎莫名的感到一阵茫然,却听杨琪又问:“那你知道令公与哥哥们为什么要做杨家将?”
“当然是保家卫国啦!”七郎这个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却说不上自己想要成为杨家将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杨琪安慰似的一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一手攒着拳头,摆出一副很认真的神情,“少年啊,要胸怀大志!”
七郎忽然感觉自己跟父亲与兄长们比起,显得好渺小。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如果说父亲与兄长们都是鸿鹄,那他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小麻雀!
他一心只想效仿他们,却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原地踏步,没有将心思放到更大更远的地方上。
听了杨琪一席话,七郎真是感觉如醍醐灌顶啊。
他不由激动起来,“八妹,七哥喜欢听你说话,你再跟七哥说说我现在要怎么做才能成为杨家军!”
杨琪有种晕死的冲动,合着她说了半天,等于是白搭。七郎压根儿就没有听出她得弦外之音!
她耐着性子对七郎谆谆教导,“七哥,其实我觉得吧,你不适合当杨家军。”见七郎脸色沉着下来,失落的缩成一团,杨琪忙又说,“想要给百姓做事或者报效朝廷,不止这一条路吧。咱们可以读书考去功名,也可以去务农经商。你力气比较大,咱们也可以去做个打铁匠——”
“不行——不做杨家军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七郎虽然现在还是懵懵懂懂,但是他总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随意改变不了。“八妹,你不懂,打从我记事起,我就想跟爹和哥哥们一样,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杨家将!除了杨家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做别的。”
杨琪张口结舌,总觉得自己说再多也拗不过他的固执。
如果她什么也改变不了,那她留在天波府还有什么意义呢?
“七哥……”杨琪低声说,“上战场,可是会死的。”
“我不怕死,杨家军中没有怕死的人!”七郎信誓旦旦,而且显得有一些自负。
杨琪气馁,盘腿坐在蒲团上,仰头看着祠堂正中央的香案上供奉得几张牌位,一时惆怅得不知所措。
她该怎么做,才能避免杨家一门的厄运?最后那一战在什么地方来着……
杨琪始终没有放弃说服七郎,她的目光从一张牌位落到另一张上,忽然又向七郎说道:“七哥,你知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她不给七郎思考作答的时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太君有七个儿子,看着儿子都死在沙场,你能想象得到她会是怎样的心痛吗?还有,每次哥哥们离家到边关,你又知道嫂嫂们是怎样的心情吗?”
杨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非但没能动摇七郎一丝一毫,反而让他感到身体里有燃烧不完的力量,甚至激起了他的战意、斗志与保护欲!
学着杨琪方才的模样,七郎也攒紧了拳头,“所以我更要成为杨家将,跟爹和哥哥们一起奋勇杀敌,我会保护他们不要死掉!我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杨琪有些凌乱了,瞧瞧她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一番劝他走别的路的话,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七郎的思维,到底是什么构造……
“嘁,你连排风都打不过,还妄想去保护谁呀!”杨琪忍不住奚落他。
七郎这回非但没有失落,还越挫越勇,“我还会变得更强的!”他两眼转了转,忽又道,“八妹,你想在这里等着我,我去上个茅厕。”
杨琪点头,大约一刻钟之后,她才发觉不对劲儿。
别说这时候就算七郎是拉翔也该回来了,杨琪回想七郎刚从祠堂出去的时候,那模样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一样,他是不是在计划什么……
杨琪越想越有种不祥的预感,索性起身去茅房走了一遭。
茅房里哪有七郎的踪影!
来到后院,杨琪听到一阵时有时无的马蹄声,她循着声音而去,见七郎背着包袱,牵着马小心翼翼的往天波府的后门去了。
“七哥,你做什么?”杨琪不由得恼火起来,这小子该不会想当杨家将想疯了吧,这就要离家出走找令公去?
七郎真要去了,那他的屁股还不得被令公打开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