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隐与杨琪被刑部释放。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安隐将来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这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如今的皇上,可不是什么仁慈的家伙。
耶律斜轸一得到消息,就派出了马车去接杨琪与安隐二人。
从刑部出来,安隐一眼就认出停在附近的马车是南府的。
他与杨琪走上前,马夫早早的便跳下车来躬身迎接。
掀开车帘,安隐望着静坐在车里的人先是一惊,然后退后一步,行礼的时候颇有些仓皇之态。
“大王……”
“上车吧。”耶律斜轸语气淡淡。
安隐先将杨琪送上马车,后吃力的跟在她后面,他如今身负重伤,哪怕稍微一动弹,便会牵动伤口,引起全身剧痛。
似乎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耶律斜轸才派出车来,而并非牵马过来。
然而他的体贴,对安隐来说有点让他心惊胆战。
耶律斜轸面部表情,不动声色的瞄了安隐一眼,然后微微敛起眼眸,声音里带着如寒风一样的凛冽,“耶律茂留血书一事,你为何不早早向本王禀告?”
杨琪听了就生气,泪眼汪汪地蹬着他,并对他大声指责:“我跟我干爹都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关心那一条恶心的帕子!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像跟我干爹动刑的人一样,也来质问他那帕子上写的什么?”
耶律斜轸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心里生出了一些罪恶感,便倏然转移了话题,“蒋御医已经在府上等着了。”
安隐多少松了一口气,多亏了杨琪刚才那几句话,他才有功夫想着如何应付耶律斜轸。血书的事情,瞒是瞒住的,如今躲也躲不过了。不过血书上面的内容,放眼天下,只怕也就只有他跟杨琪知道了。
这件事,说什么也要瞒到最后,把那些秘密死也要带进棺材里!
安隐按住杨琪,对耶律斜轸歉然一笑,却显得十分虚弱,“大王,我深感庆幸,当初没有将您也卷入进来。若不是我那一念之差,只怕大王这会儿也跟我一样受尽皮肉之苦了。”
这么说来,安隐知情不报非但不是罪过,反而是有功了。
耶律斜轸略微点头,“这件事,本王暂时就不追究了,你还是先把伤养好吧。”
跟安隐所受的伤比起来,杨琪的手指头不过是被挠了痒痒一样。
可她怕疼的厉害,蒋御医给她上药的时候,必须得有好几个人按住她,不能让她动弹。就这,她还哇哇的大哭大叫。
蒋御医给杨琪的右手上了药,又稍微包扎了一下,走的时候留了药,还叮嘱了好些话。
耶律斜轸让管家带着蒋御医去账房领上,他表面上对蒋御医的态度还与以往一样,心里却是对他处处提防。
蒋御医留下的那些药,他请专人一一试过一遍,果然只有蒋御医留下来的新药里有些不清不楚的成分。目前没人知道那些成分对杨琪的身体有什么作用。
耶律斜轸不过离开一趟,再回蘅芜阁时,依旧听得见杨琪的嚎啕之声。
云翘也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见耶律斜轸进来,她忍不住哽咽出来,“大王,刚才蒋御医说琪琪小姐的这只手算是废了,即便骨头愈合了,也不可能完全长好,十有八九会留下后遗症呢!”
类似的话,蒋御医自然对耶律斜轸说过。但将这种话毫不掩饰的告诉当事人杨琪,未免也显得太绝情了一些,蒋御医是故意的吗?
耶律斜轸此刻懒得去揣测蒋御医的心思,他轻轻托着杨琪的下巴,无意间接住了从她脸颊滑落的泪水。
他轻声责备:“听听你哭的嗓子都哑了,干爹伤的不比你重?你去隔壁瞧瞧,他的身子上哪一处是好的。你不过就是损伤了几根手指头就哭成这样,你还让你干爹听见了来安慰你不成?”
杨琪闭上了嘴巴,还是抽泣不已。
她被耶律斜轸抱在怀里,从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这是耶律斜轸以前不曾注意到的。
他贪|婪得深吸了几下,虽然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味道,却让人感到熏熏然,莫名得能让人放松下来。
耶律斜轸轻轻拍着她的背,薄唇贴在她耳旁轻轻说道:“本王会给你找来最好的药,一定治好你的手。”
抱着她在屋里走了几圈,耶律斜轸感到均匀湿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上,偶尔还会听到一两下的抽泣声。他微微偏头一瞧,杨琪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
耶律斜轸走到床边,轻轻的将她放回的床上,很小心的不让她的右手碰触到任何东西。
耶律斜轸立在床前,深望一眼后,才将帷帐缓缓落下,并合上。
“云翘,”耶律斜轸转身,目光犀利的扫向云翘,“日后蒋御医再来给小姐瞧病,你定要像今天一样,寸步不离的陪在小姐身旁。”
云翘略微一惊,忙福下身,“奴婢知道了。”
耶律斜轸去了隔壁,此时安隐正卧病在床。
见是他来,安隐挣扎着便要从床上下来,最后被耶律斜轸一个快步按了回去。
“大王,琪琪怎么样了?”安隐说话还有些吃力,如今他正高烧,深感头重脚轻,可他放心不下杨琪。
方才还听到她的哭声,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又变得静悄悄了。
“与其花那多余的心思关心那丫头,你不如安心将自己的伤养好。”方才以为安隐着急着从床上下来是为向他行礼,哪里知道他开口首先问的是杨琪的情况,耶律斜轸不免吃味儿,有些幽怨道,“那丫头只顾着她自己的伤痛,可是半句没提过你。”
安隐轻笑,有时候对别人的好,可不是挂在嘴上。他想,这一点耶律斜轸应该比他更加清楚。
“琪琪一哭闹的厉害,就浑然忘我,话也不说,谁也不理。她身子骨本来就弱,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经不住那等酷刑。这回她的手指头即便是全好,也会留下后遗症。”安隐略懂奇黄之术,对医术虽然没有蒋御医那样的精通,他对跌打损伤、小病小痛还是游刃有余的。
他这一身,不过是皮肉之伤,修养几日,便可痊愈。可杨琪的手万一落下病根儿,对她以后的人生都可能会有影响。
耶律斜轸话锋一转,“本王得到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大概不信你,命祁山做出能让白绫上的血字重新显现出来的特殊药水。”
虽然他也不想重提血书一事,却也无可奈何。要么就是有人在皇上耳边进了谗言,要么就是皇上自己疑神疑鬼。
安隐的脸色比方才还要白上几分,如果真有那种让血字显现出来的药水,那即便杨琪将那条白布洗的再干净也于事无补啊!
若血书上的内容被皇上知道了,南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还保的住?
安隐眼里隐隐闪着泪光,若不是前任于越惨死人手,大约耶律斜轸已经登上皇位了吧……
这也不过只是安隐的空想。
“大王,不如去求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劝皇上不要再追究血书一事。此事继续下去,对南府实在不好。”
耶律斜轸细细琢磨,之后默默点头。
他所知道的血书内容,就跟安隐告诉萧皇后的一样。耶律茂以为是耶律斜轸陷他于不义,便在临死前向皇上悔过,并大肆的揭露耶律斜轸莫须有的罪行。
若血书之事再不告一段落,安隐的声望不仅一落千丈,因此也会有人以此为把柄对南府不利。
就这样过了几天,一切看似都那么风平浪静。
安隐的伤好了大半,也能下床走动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对两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一是他怀疑杨琪已经知道了血书上的真正内容,二是皇上不可能轻易罢休,不知那能让血字显现出来的奇特药水做出来了没有……
今日蒋御医又来给杨琪与安隐瞧病,云翘按照耶律斜轸之前的吩咐,一直寸步不离的在杨琪身边。
待蒋御医走后,云翘向耶律斜轸报告,“大王,今日蒋御医给琪琪小姐瞧病的时候,有点古怪。”
自从那日耶律斜轸吩咐之后,云翘便在蒋御医给杨琪瞧病的时候,多多留意了他一些。
耶律斜轸眺着蘅芜阁的日渐凋落的万寿菊,轻声道:“怎么古怪?”
“他问琪琪小姐最近是不是没吃他给琪琪小姐特制的新药。”
耶律斜轸手指紧蜷,正如陈晋说的一样,那药里面果然有问题。可蒋御医是怎么察觉到的呢?
好在耶律斜轸早就把杨琪的药给调包换了,即便蒋御医有所察觉,应该也不会立刻就怀疑到这一点。
那药,杨琪每天都在吃。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每天吃的药都是蒋御医给开的。
耶律斜轸微微一笑,他要看看蒋御医到底在耍什么花招。这世上真的有能够毒死杨琪的药?
此刻,他颇为自负,便对云翘说:“往后本王给你的药,你照常叮嘱小姐吃,记住,不要让小姐起疑。”
“奴婢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