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张支开了其他乞丐,此时庙堂就剩他与杨琪二人。
还有轻阖着慈悲双目的佛像。
大约是忌讳尊卑有别,老黑张将木墩儿搬远了一些才坐下来。
他一个衣着褴褛的叫花子,跟光鲜亮丽的杨琪,始终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不过杨琪的举止行为让他感到匪夷所思,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攀高崖?
老黑张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那天你爬上去以后,有个人从北山掉下来了。”
杨琪没感到意外,心想着老黑张他们看到的那个坠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刺杀隆绪的刺客……
不过看老黑张的神情,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老黑张一脸凝重,他原本是不打算将这事说出来,但是看杨琪带来那么多金银珠宝,他便心猿意马起来。
“之后我看见那个大内密探……”
“大内密探?”杨琪有些傻眼。
“就是上回跟你一块儿来破庙的男人。”
听他这么说,杨琪才恍然。老黑张所指的人是多一两。
她那天想要得到老黑张的帮助,才谎称多一两是大内密探,看来是真唬住了老黑张。
老黑张继续说:“就是他,带了几个人把那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死人给调包了。”
杨琪愕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黑张详细解释了一番,她才明白。
那天杨琪从斜崖上爬上了北山,没多久之后,就从侧面的悬崖上摔下一个人来。
当时听到砰的一声,老黑张跟小天他们都吓坏了,以为是杨琪掉了下来。
他们过去看了,才发现那并不是杨琪,而是一个成年的男子,对方还穿着侍卫的衣裳。
那人血溅当场,面目全非,老黑张探了他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
不久之后察觉到有一批人匆匆过来,老黑张就赶紧跟小天他们藏了起来。
多一两带了三四个人,抬了另一具尸首,跟摔死的那人对换,多一两就带人离开了。
这之后又过了没多久,另一队人马也过来了。因为听有侍卫叫那带头的“寿安王”,老黑张才知道最后那批人马是寿安王带来的。
寿安王仔细看了被调换的尸首,发觉不是高峰之后,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他们并没在悬崖下面多留,抬着尸首就走了。
生怕事情有变,等到了晚上,老黑张才敢带人回到破庙来。
杨琪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如擂鼓一般。
高峰显然是死了。
从悬崖上掉下来的那个人,无疑就是高峰。
多一两是黑骑军的统帅,高峰曾经应该是他的部下。他将黑骑军的尸体调包带走,难道有什么特殊含义不成?
黑骑军,寿安王府,南府——
这之间的盘根错节,杨琪一时也难以理清。
不过她知道此事一旦走漏风声,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杨琪告诫老黑张,“这件事你跟你的手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
老黑张多少也清楚此事的严重性,早就跟他的手下嘱咐过了。
杨琪没多留,时辰一到,就此打道回府。
南府来的客人足以踏破门槛,这些人多是附庸之辈,一听说了耶律斜轸被皇上下旨赏赐,纷纷送来贺礼祝福。
其中也不乏上门提亲的。
杨琪偷瞄过了,来府上的那些人不少是她在北府的宴会上见过的。
她不喜欢如此这般的应酬,便一直躲在蘅芜阁内与云翘踢毽球。
南府不过热闹了一会儿,耶律斜轸便关上了大门,拒见访客。
他命人将南府上下所有的婢女着急到了蘅芜阁门前,让杨琪指出那日在寿安王府与高峰接头的婢女。
一波一波的人被带进来,一波一波的人又被带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后,南府最后的一波婢女打杨琪眼前过,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她失望的摇了摇头。
“难不成我认错了?”杨琪觉得没道理,她当时是真的觉得那个去寿安王府的婢女很眼熟。
耶律斜轸也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不是南府的人,怎么可能有机会把南府自制的箭头偷走?
安隐觉得事情蹊跷的厉害,又想起杨琪能够将人的样貌画的惟妙惟肖,便说:“琪琪,你见过那个婢女,能不能将她的模样画出来?”
杨琪点头,拿出黛螺,草草几笔,婢女的模样便在宣纸上显露出来。
耶律斜轸遣走了一干婢女,只留下了掌管婢女出入的方姑姑。
如果杨琪所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南府的婢女,方姑姑一定会从画像上将她认出来。
方姑姑果然认出来,那人叫蓉蓉,曾经是南府上的婢女。
蓉蓉家中老母重病,向方姑姑告假了很长一段时间。蓉蓉早就该消假来了,可一连几日都不见她的踪影。
杨琪不抱希望,只怕这个叫蓉蓉的婢女已经不在人间了。
关于这一点,耶律斜轸已经派人去查了。
耶律斜轸瞄着坐在书案前翻书如飞的杨琪,“画画倒是挺好,不知道你字写得怎么样。”
杨琪怔了怔,故意做苦恼状,抱着头痛呼:“一提起笔来,我就头疼。”
安隐笑了笑,“那可不行,明日恒王府便要开课了,你得跟夫子学读书识字呢。”
杨琪趴在桌上,痛苦欲绝,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不早跟她商量!
她不想学文言文啊!
不过有事儿好商量,她去更安隐撒撒娇,说不定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抱着侥幸的心理,杨琪从桌子底下钻到安隐的身边,一头扎进他怀里,蹭来蹭去,小猫一样的喵喵直叫,“我不想上学堂,干爹你在府上也一样是教我……”
安隐略摇了摇头,心中深感无奈,他要是能教会这丫头,还会狠下心来将她送去学堂给夫子管教吗?
只要不念书,做什么都好。杨琪心意已决,猛然抬起头来,脑袋差点将安隐漂亮的下巴给撞歪。
她捂着头,疼得直吸气。
安隐也一样,下巴疼的要命。他现在才察觉到,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杨琪已经慢慢长高了。
“我要学轻功!”杨琪大声说,她这个心愿,安隐可是一早就知道的。“你们都不知道,那天我从悬崖上爬到北山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安隐听了之后,吸了一口冷气,也忘了下巴的疼痛,只抓着杨琪的肩膀,不敢置信地道:“你居然去爬悬崖!”
之前他们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刺客身上,却忘了问杨琪是怎么到达北山的。
现在真相大白,可是将安隐吓了一大跳。
杨琪在穿越前第一次攀岩的时候,吓得两腿发抖,但是教练告诉她,只要她敢于去挑战,再高再陡的山坡都能如履平地。
她至今忘了不了,当她跟猴子一样爬上爬下,那名教练看她的眼神儿。教练估计也没想到那句话会对她影响那么大。
都说养闺女比养儿子省心,安隐真不知道这句话的道理在哪里。
安隐低叹一声,轻握着杨琪的小手,“以后再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姑娘家家还是学学琴棋书画,净学那些逞凶斗狠的本事做啥?”
杨琪撅着嘴辩解,“不是我要逞凶斗狠,别人要对我逞凶斗狠。学会了轻功,至少可以在逞不过斗不过别人的时候逃跑。”
安隐嗔怒,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这父女俩沉浸在温馨中,浑然忘了耶律斜轸还在一旁。
耶律斜轸似乎总想给自己搏一点存在感,可总也找不到机会。
听杨琪要学轻功的理由,他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好吧,从明天起,本王就开始教你轻功。”
杨琪还未表态,安隐便受宠若惊。
“大王,还是给琪琪请个师父吧。”
“不必费那个功夫了。”放眼大辽,还有谁的轻功是在他耶律斜轸之上的!
杨琪暗暗在心里欢呼,她终于可以不用念书了。
到了第二天,耶律斜轸当真来蘅芜阁教杨琪轻功,给她说了一大堆练轻功的要领,还要杨琪融会贯通。
杨琪听得头昏脑胀,“你说的那什么涌泉、幽门、气海的,乱七八糟的穴道到底在哪里?”
耶律斜轸以手扶额,即便他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也知道这世上不应该有这么笨的徒弟。
“先从气沉丹田开始练,去扎马步吧。”
“还是不要了,好累的。”马步还没开始扎,杨琪就已经觉得酸痛了。
“是你跟你干爹说想学轻功,本王才能教你的。”他都这么屈尊降贵了,这丫头是什么态度?
杨琪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啄了一小口之后,讲心里话对耶律斜轸和盘托出。“我昨天跟我干爹说想学轻功,那是因为我不想去念书。”
耶律斜轸嘴角抽搐,她这么老实,他是该感到高兴呢,还是该感到生气……
“不敢在你干爹跟前偷懒,就敢在本王面前偷懒了吗?”耶律斜轸揪着她的耳朵,将她提了起来。
杨琪掂着脚尖,哇哇乱叫,还一边拍打着耶律斜轸的手,“疼疼疼,你快点放开我!”
“跟本王走!”耶律斜轸不容她反抗。
被揪住了耳朵,杨琪不得不跟着他出了南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