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生了什么事?”武威盯着我的脸看,我的脸色一定是苍白得可怕吧。
我勉强微笑:“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如果真得只是一个梦,该多好。
我走过去看王后,她还在睡,摸摸额头,凉凉的。
我扭头吩咐武威:“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我跟你去见蒙将军。”
这次,我是真得决定了,我一定要回去见秦王,不光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为了他和秦的未来。
武威会意的点头。
混战厮杀早已结束,街上冷清太平,只有成队的秦军来回警戒着。
没有人拦我们的马车,因为马车上绘着秦国文字和玄鸟图腾。
武威准备的果然很充分呢。
王后被留了下来,武威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这时挥了巨大的能量,他居然找到了几个想逃跑的宫中侍女,要她们照顾王后,并且交待秦军,不许伤害她们,说是夫人的命令。我没有和王后道别,离开的时候,她还沉沉睡着,这一晚,对她来说,太震撼,太可怕。
留下来对她来说。是最好地选择。我现在有更重要地事要办。不能带上她。
领军攻打代郡地是王翦地军队。我不想见王贲。要武威弄了一身士兵地衣服。勉强穿在身上。直接去找蒙恬。
他地营帐在军营地另一头。离王贲父子很远。
掀开营帐。看着端坐在大帐里地蒙恬。我竟然有种想哭地感觉。
他在我眼里。就象一个久别地亲人。看到他。就想起秦
原来。这么多日日夜夜。秦王一直藏在我地心底。心底地最深处。我一直在想念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我一直不敢想。甚至不敢提起他。
第一次,我如此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想要看看他好不好,他地面容还是那样憔悴吗?他还会记起我吗?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共同写下的竹简,那颗由他命名的星辰。他吹给我听的赵国民歌,所有关于他和我的回忆。
我好害怕,就这样失去。我更害怕他用陌生人的眼神看我。
恨并不可怕,可怕得是被遗忘。世上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
蒙恬依旧是那付清俊地模样,只是脸上多了些风霜,使他显得更老成一些。
“蒙将军。”我解下披风,摘下厚厚的遮盖在头上地帽子,轻声唤道。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去,再猛地抬起。满脸的不可置信。
“蒙将军,是我。我回来了。”我走近一步。他脸上的迷惑渐渐变成狂喜,声音都带着些颤抖:“夫人?”
“不。是秦军的俘虏。”我微笑着,笑得有些苦。
他起身大步向我走近。在离我一步远地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俯身注视着我,许久许久。
“我是不是变了很多,老了,瘦了?”我轻抚自己的脸颊。
“不,夫人还是那么美,只是苍白憔悴了一些。”他说完,深深叹息。
“王上,他还好吗?”我不敢问,却还是忍不住问。
“王上?他现在就在军中,夫人要去见他吗?”蒙恬问。
他在军中?他竟在军中?
胸中猛然涌起一股狂潮,我激动地几乎站立不稳。
“天下即将一统,夫人在此刻回来,王上一定十分欢喜啊。”蒙恬的笑容里透着一抹隐隐的忧伤。
天下一统?
是啊,天下即将大统,从此再无战国七雄,只有零星的反抗和山匪盗贼的袭扰,百废待兴,一幅美丽地江山画卷,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已经初具雏形,在他地笔下展翅欲飞。
然而,他还是从前的他吗?我真不敢想象如果他不再是他,如果他对我已经没有爱,如果所有地一切,他都忘了,又该如何呢?
曾经,我也是这样,狠心离开他,甚至想忘掉所有和他共有的一切。
面对这样地我,他又该如何的心痛,可我,竟从来不曾为他想过,只是冷漠和背叛,这样做,对他地伤害有多深。
眼看着离他所在的大帐越来越近,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从当初地决意要离开他,到现在的急着回到他身边,这其中的转变,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果然是人世间最奇妙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远远地看到赵高,他象从前一样乖乖地立在大帐外,帐内,秦王在和臣子商议国事,天下一统,百废待兴,他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望着那一片灯火通明,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走吧。”蒙恬柔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我跟在蒙恬身后,走了过去。
走过赵高身边的时候,我把头压得很低,他没有看我,只对蒙恬略施一礼。
帐门在眼前缓缓打开,我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心里紧张极了,又怕他认出我,又怕他认不出,那种患得患失,忽左忽右的心情,难以用言词来形容。
如果他是桑,他一定认不出我,如果他是嬴政,那么,他一定可以从万人中一眼把我认出来。
我只有赌,赌这一把。
我不敢想,如果不幸输了,我该怎么办?
“赵嘉抓到了吗?”座上传来他透着些许沙哑的声音。
心猛地一跳,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不是梦,是真实,心中猛然涌起无尽的忧伤,就象穿越了无数次轮回。再次看到他熟悉的面容,听到他亲切的声音。
我没有抬头,我已经没有赌的勇气,我怕那结果,不是我希望的。
“王上,还没有。”
“臣再多派人手,遍搜全城,一定将赵嘉生擒。请王上放心。”
“好,王将军。擒住赵嘉,寡人记你大功一件。”
赵嘉还没抓到,他当真和南姬走了,好啊。我吁了一口气。这才现自己还象木桩一样杵在门口,蒙恬走到前面,低下头,在秦王耳边说着什么。
我慢慢退到身后,足够远,足够安全。灯火照不到地地方,这才敢抬起头悄悄看他。
他的脸庞略微瘦削。唇依然是暗红的颜色,眉舒展着。眸子里透着君临天下的气势,闪着耀眼的光芒。
依然是他。依然是从前的秦王,只是。为何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好象多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
这时,蒙恬说完了,秦王猛地扭过头,锐利的目光越过人群,笔直地刺向我,只是一眼,猝不及防的对视,来不及躲藏,来不及逃避,然而,我听到自己地心,在他的目光里,砰地一声,碎了。
他看我的眼神没有惊讶、喜悦,甚至连恨都没有,只有陌生,完完全全的陌生,就象街边的路人。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似乎都被冰雪浸透了,一直凉到骨子里。
他不是嬴政,不是秦王,不是那个狠狠伤害过我,却在我心里留下最难遗忘地印迹,让我爱着、痛着、思念着的男人。
我好想痛哭一场,却只是愣愣地站着,听着秦王严厉的声音说:“你竟敢回来见寡人?”
我站在那里,止不住苦笑。
不是秦王,那么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果,被杀。
因为我是秦王最宠爱的妃子,如果我是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灭口,以免露出破绽,以我地罪,背叛秦国,和昌平君、赵嘉为伍,本就该杀,我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心灰意冷地抬起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冷冷地施礼,冷冷地开口:“王上仁慈,给罪妇留个全尸吧。”
“王上,她是赵夫人啊。”蒙恬惊呼。
我听到另一个人地声音:“臣以为,赵夫人能回来,说明她心中还是向着王上的。”
咦,竟是王贲地声音,这个冷血的家伙吃错药了,居然帮我说话。我不禁看了他一眼,他依然是冷血地表情,眼角余光都没朝我扫一下。
另一个白苍苍的想必是他爹,赫赫有名地王翦,他一声不吭地坐着,象是没看到我。
嬴政脸上没有任何松动,不耐烦地摆手:“把她推出帐外,乱棍打死。”
话音未落,几个人同时吸气,蒙恬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王贲紧咬下唇,眉头微皱,王翦依然无动于衷。
唉,他已不是从前的秦王呢,若是从前的秦王,他会杀我么,我不知道,我不敢想,对自己,我已经完全没有信心了。
我凭什么让秦王继续爱我,我不过是个女人,后宫中美女如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又算得了什么。
不如走得潇洒一点吧。
面对前来抓我的武士,我笑了:“让我自己走好吗?”
武士有些犹豫,扭头看秦王,秦王面无表情。
我再向座上施了一礼,淡淡道:“谢王上留全尸。”
转身,轻盈地解下披风,解开长,抖了抖衣襟,掸去身上的灰尘,我不想死得太难看。叭的一声轻响,那枝竹简从我袖子里滑下来,落在地上。
蒙恬迅速跑过来,拿起竹简,递到秦王面前:“王上,夫人一直带着这枝竹简,夫人的心,是王上的啊。”
秦王没有说话。
他不是嬴政啊,不是那个曾经爱过我的男人,他怎么会有所触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