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原本是代郡郡府所在地,房屋颇为简陋。城门口闲闲地立着两个兵丁。
我和昌平君一前一后牵着马,混在百姓中进城。
兵丁自顾聊天,根本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我有些诧异,扭头看昌平君,他也是一脸的迷惑。
进了城,看看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如织,穿长衫的中原人,夹杂着众多短装打扮的胡人。店铺林立,颇为热闹。
我不禁感慨道:“原以为代郡离战争很近,如今看来,原来战争离得很远啊,至少离这些百姓很远。”
昌平君笑了:“听闻代王嘉勤于练兵,军纪甚严,莫非是误传。”
“也许因为他就要迎娶燕国公主,大婚在即,一时无瑕处理军务吧。”我悠悠叹道。
昌平君扭头看我,我不看他,看着天上飘浮的云彩。
街边忽传来一阵争吵声。人们纷纷围过去看热闹。
昌平君拉着我挤入人群中。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胡人与一个白发老者正在争论什么。
“钱袋是我的。”满脸络腮胡的胡人说。
“你胡说,钱袋明明是我的。”一个白发苍苍,道貌岸然的老头说。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围观者议论纷纷,舆论明显偏向老者。
一个人拨开人群站了出来,先向两个人拱了拱手,慢条斯理的说:“两位都说这钱袋是自己的,不知有什么证据?”
我精神一振,断案的人来了,仔细一看不禁想笑。只见来人年纪十七八岁,生得面白唇红,十分俊秀,一双如水明眸忽闪忽闪,虽然穿了一身男子长衫,有意压低声音,我依然一眼看出她是个女的。
她身后立着两个随从,长得牛高马大,腰上佩着长剑,眼里闪着鹰隼般的凶光,看样子象是她的保镖。
两个吵架的人立刻噤了声。
我悄悄捅了捅昌平君,他俯身下来,我指指女子,在他耳边道:“是个女人。”
他一怔,看了看男装女子,哑然失笑。
女子发现了他,怒声道:“你笑什么?”
昌平君轻咳一声,淡淡道:“对不住,在下天生就是这付笑脸,若是得罪了这位小兄弟,还请莫见怪才好。”
女子怒道:“那有人一天到晚笑的,你分明是在嘲笑我。”
昌平君拱拱手道:“不敢,小兄弟若不喜欢,可以不看在下,在下又没逼小兄弟看在下的笑脸。”
女子一时语塞。
我憋着笑,拉了昌平君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
昌平君会意,点点头。
女子咬牙道:“等会再跟你算账。”随即指着老者道:“你先说,这钱袋为何是你的?”
老者言道:“这钱袋是我夫人送给我的,上面还有她亲手绣的喜鹊一对。”
女子接过钱袋一看,上面果然绣着一对喜鹊。
她于是恍然道:“原来钱袋是这位大叔的。”
我不禁小声嘀咕道:“钱袋上绣什么,连我都看到了,这哪能算证据。”
女子耳力极好,立刻看向我这边道:“戴面纱的丫头,你说什么?”
她才多大,居然叫我丫头。
我当然不高兴,当然也就不理她,继续呆在人群里看热闹。
女子皱皱眉,又向胡人道:“你说这钱袋有什么特征?”
胡人憨憨地搔搔头,道:“我自买了这钱袋以后,便没仔细看过,要说特征,还真想不起来。”人群里响起一片笑声,我心中一动,不禁仔细端详那胡人,见他目光纯净,倒是那白发老者,一双眼闪烁不停。
女子开口道:“我倒有个主意,谁能说出钱袋里还有多少银子,钱袋便归谁。”
我心道:笨蛋,钱袋里的钱是要花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粗心,谁记得钱袋里还剩多少钱。
果然两个人都是齐声道:“这个,在下记不清了。”
人群里有人提议:“干脆一人一半算了。”
两个人互看一眼,立刻齐声反对:“我的钱为何要分一半给他?”
眼看着僵持不下,我眼珠一转,瞧见那胡人背着一个大袋,袋里露出五彩斑阑的动物皮毛,登时有了主意,忙到昌平君耳边细细说了一遍。昌平君颇为赞赏地看了看我,站出来笑道:“我有个办法。”
女子立马怀疑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昌平君不理她,向两人道:“想不想拿回自己的钱?”
“当然想啊。”
“这不是废话吗。”
“好,那么请问胡人大哥,你是做什么的?”昌平君问道。
“我做毛皮生意。刚从北边贩虎皮过来。”胡人老实地回答。
“那么请问大叔,您又是做什么的?”
老者迟疑片刻,道:“老夫是开布庄的。”
“好,谁家里养了狗的,牵一只过来,马上见分晓。”昌平君胸有成竹地笑道。
女子疑道:“牵狗做何用?”
昌平君斜了她一眼,但笑不语。女子顿时满脸怒色,我看看女子,看看昌平君,心中暗叹:哥哥呀,得罪什么也不能得罪女人,人家问你你就好好回答嘛,这回可惹麻烦了。
立马有热心人牵了一只狗过来。
昌平君把钱袋置于大道中央,请所有人退后,主人驱狗向前,狗慢慢行到钱袋边,嗅了嗅,忽得毛发尽竖,四肢战栗,喉中发出沉闷的呜咽声。
女子吃惊地问:“它这是怎么了?”
“它在害怕。”昌平君微微一笑。虎可是兽中之王,这位胡人大哥卖虎皮,一定打过不少老虎,钱袋当然有老虎味,狗能不怕吗?
话音未落,狗连连倒退,直退到人群中,转身飞跑而去,主人唤都唤不住。
“这下真相大白了。”我笑说,一眼瞥到老者欲走,忙唤道:“大叔,您怎么急着走啊?”
“老夫认错了,对不住,对不住。”老者远远地说,人早已一道烟挤过人群溜了。
围观之人哄然大笑,昌平君把钱袋交给胡人:“大哥,以后可要保管好了。”
胡人感激地看了看他,从钱袋里掏出一锭大银,便要往他手里塞。
昌平君坚决不受,拉着我挤出人群就走。
走到一个僻静之处,那女子忽然从前面闪出来,拦住我们的去路,冷哼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我微微一愣,看向昌平君,心道:果然,这下麻烦惹大了。
昌平君安抚地握了握我的手,拱手笑道:“姑娘拦着在下,有何见教?”
女子顿时涨红了脸,“你……你怎么……?”她猛地顿住,目光投向我,冷冷道:“这个戴面纱的丫头是你什么人?”
“是拙荆。”昌平君笑道。
“拙荆?”女子信步过来,绕着我转了几圈,突然来揭我的面纱。昌平君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拉开,她扑了个空,索性收了手道:“光下化日之下,戴着面纱,莫非心有暗鬼。”
“我娘子受了风寒,不能吹风。”昌平君平静道。
“哼,听闻城中进了秦国奸细,我看就是你们两个吧。”女子突然凤目一张,恶狠狠道。
昌平君不悦道:“在下与姑娘无怨无仇,姑娘为何苦苦相逼。”
女子脸一红,怒道:“我就看你不顺眼。怎么着。”
昌平君面不改色:“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没功夫和姑娘闲聊,就此别过。”拉着我转身就走。
女子手一扬,那两个随从挡到身前。
我吐吐舌头,早知道就不叫昌平君出头了,这丫头分明是记仇嘛。
想到这里,我开口道:“姑娘,你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走?”
女子凤目一眯,冷冷道:“那就要看你男人的武功如何了。”她说完,以目示意,那两个随从扑身上前,拳脚生风,袭向昌平君,昌平君忙把我推到一旁,迎上他们。
我寻了个石级,坐下,悠闲地看着他们比武,昌平君姿势优雅,举手抬足间流畅飘逸,那两个随从也不是等闲之辈,场上拳影如风,煞是精彩。
女子突然靠过来道:“你不担心你男人么?”
我懒懒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男人是楚国第一勇士,当然不会输给两个奴才。”
“楚人?”女子哼了一声,突然又伸手来揭我的面纱,我闪身躲开,她步步逼近,似乎身怀武功,我被她迫得连连躲闪,眼看面纱要被她揭下,这时只听砰嘭两声,夹杂着两声闪哼,昌平君踢开两个随从,跳出来一把抓住女子,用力一推,女子惊叫一声,退开几步远,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这还是昌平君看她是女人,手下留情,否则够她受的。
昌平君看了看我,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
“我们离开这里。”他拉着我走。
女子在身后喝道:“站住。”
昌平君不理。
“有种就留下姓名。”女子又道。
昌平君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拉着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