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莫名的一颤,他怎么会知道?
我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底一片澄明。
我想起昌平君对我说过的话。
赵嘉并不象我想象的那么昏庸,很多事他都明白,也许比我们更明白。
除了离姻对他说的那些有关我的谎言,其他的事,他或许真得很明白。
能够率领赵国宗室逃到代郡,能够铲除异己,自立为王,赵嘉的心智并不低于他人,是我小看了他呢。
也许他只是被离姻迷惑了,现在,离姻死了,他又成了从前的赵嘉,只是,我对他的爱,在经历过这么多以后,却再也无力复活了。
不过,就算他知道昌平君的真实身份又如何,昌平君是楚国公子,并且已经让楚与代合纵,如此大功,足够抵掉先前的欺瞒之罪了吧。
更何况,他已经当着王后的面,许诺拜昌平君为大将,领军出征,迎击秦军,我相信,以他的个性,定是不会食言的。
赵嘉定定地看着我:“夫人可否告诉寡人,昌平君叛逃秦国,来到代郡,用意何在?”
我已经恢复镇定,淡淡道:“为了楚代合纵之约,为了共抗暴秦。”
“果真如此吗?”他看着我:“夫人说地可是真心话?”
“芷姜只是一个女子。不关心男人地大事。大王若是不相信地话。可以去问芷姜地夫君。时辰不早。芷姜该告退了。”我说完便起身欲走。
他一把拉住我地手。低声唤道:“芷姜……。”
这时。门开了。南姬立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端酒地侍女。看到屋内情景。她地表情略微迟滞。
赵嘉若无其事地松开我。轻声吩咐:“把酒热一热吧。王孙夫人身子寒凉。指尖冰冷。应该多喝些热酒暖身。”
南姬僵硬地表情略微松了些。扭头示意侍女暖酒。
我坐下来,静静地坐着,此时若马上离开,反倒有些做贼心虚了,虽然,我和赵嘉什么都没生,但是。方才那一幕,足够让南姬怀疑我们有什么暧昧。
唉,女人在自己所爱的男人面前,总是出乎寻常的敏感呢。
我看向赵嘉,他地表情平静无波。他怎么可以这么平静,他不怕南姬误会我们吗?
“妹妹,喝酒。”南姬笑得勉强,说话的语气也不似先前亲密,她心里果然有了芥蒂呢。
我接过酒,笑道:“芷姜方才起得太急,险些摔倒,幸好王上扶着。不然非摔得头破血流不可。”
该死,他不肯解释,就让我自己来解释好了。
南姬看我一眼,我满脸坦然,终于,她释然了,笑道:“芷姜妹子,你身子弱,这酒就不要多喝了,还是喝汤吧。”
“谢谢姐姐。”接过侍女递来的汤。我偷眼看赵嘉。却和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我立刻别过脸。
“天怪冷的,不能出去。只好呆在房里,我都快闷死了。”南姬笑着说。
我心中一动。笑道:“夫人为何不和王上出去散散心呢,大雪过后,正好猎狐呢。”
赵嘉抬头看我,我若无其事地低头喝热汤。
南姬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赵嘉哼了一声道:“你不会打猎,还是呆在宫里吧。”
“宫里真得很闷嘛。”南姬撒娇地摇赵嘉地手臂:“王上,答应臣妾好么,代郡每年冬天都举行田猎,臣妾好想去开开眼界。”
赵嘉皱起眉头,似想拉开她的手,她抓着不放。
我只作不见,继续喝我的汤。
赵嘉始终沉默不语,南姬终于松开他,脸上明显得不高兴。
这时,我开口道:“听闻代郡出产一种火狐皮,皮毛红胜火,是狐皮中之珍品,但是很难得到完整的皮毛,因为箭会在皮上留下洞,除非……。”
赵嘉忽然打断我的话,淡淡道:“除非猎手箭术高明,能够一箭射穿它的双眼。”
我低头不语。
南姬惊道:“一箭射穿双眼?谁有这样高超的箭术?”
“夫人想要一张火狐皮?”赵嘉没有回答她,看着我问。
我摇摇头:“火狐是代郡之宝,就算真有,也不该归芷姜所有。”
“芷姜,真正地代郡之宝是和氏璧,火狐算得了什么?”一旁的南姬道,似乎有些好笑我的孤陋寡闻。
“和氏璧?”我故作惊讶:“听闻邯郸陷落之后,和氏璧落入秦人之手,想不到,竟在这里。”
“是啊,和氏璧现在就藏在王宫之中。臣妾曾有幸见过一次,果然是天下瑰宝,任何珍宝玉器放在它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南姬得意道。
我故作遗憾地叹一口气:“早听夫君提起和氏璧,若能亲眼看看这块天下至宝,芷姜和夫君此生无憾。”
“你想看和氏璧?”赵嘉低声问道。
“只是随口说说,大王不必放在心上。”我一笑抹开,和氏璧果然藏在王宫中。
赵嘉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
略坐了坐,我借口困倦,想早些歇息,急忙告辞出来,南姬没有留我,喝了几口羊血酒,她的脸已经红得象刚成熟的苹果,腻在赵嘉身边,醉意阑姗,春意烂漫,再呆下去,就很难看了。
走不多远,身后传来匆匆地脚步声,回头,竟是赵嘉。
他连披风都没披,就这么急急地赶过来。
我停下来,等他靠近,施礼道:“南夫人睡了么?”
他一顿,淡淡道:“睡了。”
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他和我并肩而行,也不说话。
就这么默默地走到宫门处。
“王上。芷姜告退。”我道,转身欲走。
他在身后道:“两日后的田猎,希望王孙和夫人能来。”
我一时停住,很快道:“王上,芷姜身子弱。恐怕不能来了,多谢王上美意。”
“夫人是在拒绝寡人?”他淡淡道。
我不想说话,低下头。
“王孙和夫人口口声声要与代合纵结盟,如今却连代郡一年一度的田猎都不肯参加,叫寡人如何相信你们的合纵诚意。”他平静地站在那里,用平静的声音淡淡道。
心中泛起一阵恼意,他竟在威胁我。
那个所谓该死的田猎。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我参加。
我扯起这个话题,只是想借机打探和氏璧的消息罢了。
赵嘉不待我回答,已经转身走了。
我不想去那个什么田猎,但为了昌平君的安全。却不得不去。
回到将军府,昌平君还未回来,我早早地上了床,却再也睡不着。
我在想赵嘉今天地表现,心里莫名地慌乱。
他似乎看出了什么,他不会怀疑我就是孝容王后吧。
不过,怀疑又怎样,有昌平君在。有那些赵国宗室,燕国王后在,我不信他会做什么,有很多事,他不得不顾忌,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顾忌太多的男人。
他从来不是为自己活着,家、国、仇,太多太多,压在他一个人肩上。他早已承受不起。才会如此憔悴吧。再加上离姻的突然离去,他又怎能不憔悴。
他把离姻当成孝容王后的影子。现在,他是要把我当成孝容王后的影子吗?
两日后。田猎果然开始了。
南姬和王后陪同,昌平君和我也在被邀请之列。
大队人马,包括那些赵国宗室,浩浩荡荡地出。
一望无际地雪地上,留着些许动物爪印,早有有经验的猎手上前,将猎物从森林中驱赶出来。
我裹着厚厚的毛皮,乐得跟在后面,和昌平君并肩而行,慢慢地骑马,一边欣赏草原上,森林里的雪景。“冷吗?”昌平君看着我,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
前面地赵国宗室齐声唤道:“王孙殿下,还呆在后面作什么。”
“是啊,久闻王孙剑术高明,箭法更是超绝,今日何不露一手给我们瞧瞧。”
昌平君看了看前面,又看看我,有些为难。
我笑着推他:“去吧,别让那些赵国宗室看轻了你,你马上就要做大将军了,将来地楚国还等着你当王呢。”
昌平君微笑了,轻轻拍拍我,柔声道:“小心些,别离大队太远,我去去就来。”
我点点头,看着他纵马远去,赶上那些满脸兴奋的赵室贵族们。
忽然觉得背后有一双怨毒地眼睛在看我。
惊讶地回头,只见几骑马飞驰而来,当先的马上坐着一个红装地年轻女子,飞扬的长,红朴朴的脸,乍一看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女子驰到我身边,忽然勒马停住:“好漂亮地马啊。”她说完,似赞赏般拍了拍我座骑的头,收回手,扫了我一眼,眼里满是怨毒之色,竟似将我恨之入骨般,不待我有反应,她哈哈一笑,已经扬长而去。
我盯着她的背影,想了好一会,猛然一惊,这不是离方的第二任妻子,长安君的女儿吗?若不是我和昌平君的到来,离方还是王城的守将,大王信任的臣子,她地夫君。
怪不得她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好好的恩爱夫妻,被我弄到阴阳两隔,她恨我,也在情理之中吧。
我微微苦笑,刚刚去了离姻,又多了这么个对头。
我不禁想,她方才拍我座骑的头,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