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白他一眼,道:“是和氏璧,在你心里,和氏璧一定比我重要得多吧。”
昌平君定定地看我良久,突然执住我的手,柔声道:“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是和氏璧重要,还是你更重要。”
我一阵心慌,抽手退后,低声道:“哥哥又何需证明什么。如今除去离家兄妹,楚代合纵,才是当务之急。”
“芷姜,那些其实都不重要,我来代郡,只是因为你。”他趋前一步,再次握住我的手,见他言语一味紧逼,似乎定要将彼此心照不宣的那层窗户纸捅破,我大为窘迫,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能不伤到他。
正在两难之时,门忽然开了,南冲出现在门口,见到房中情景,他立刻扭头,嘴上笑道:“大白天的,夫妻两个也如此柔情蜜意,着实令人羡慕啊。”
我趁机甩开昌平君的手。
昌平君微皱眉,上前拱手道:“将军莫非有什么急事?”
“王上有令,宣楚国王孙夫妇入宫,有要事相商。”南冲道。
我大出意外,忍不住扭头看昌平君,他也是一脸茫然。
“车马已经备好,请吧。”容不得我们推辞,南冲已经走在前面。
终究还是躲不过呢,即然躲不过,不如勇敢面对吧。
暗叹一声,我和昌平君并肩上了马车。
“别担心,有我呢。”昌平君握紧我的手,他嘴里安慰我,眉间的忧虑却不比我少,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他担心赵嘉认出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我戴着面纱,就算我不戴面纱,在嘉眼里,我终究只是一个眼熟的陌生人,不是赵灵,不是他曾爱过的那个女子,那个女子早已死在冰冷的河水中,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王宫。
侍者领我们来到一间大大的书房,几案上摆满了竹简,他坐在几前,手里还捧着满满的一堆。
就这样望着他,我几乎以为又回到了从前,郭县的太子府,我第一次向他吐露心迹,他也是这样坐着,捧着那么一堆竹简。只是,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心里一阵悲凉,我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王上,楚国王孙和夫人到了。”侍者上前道。
他从竹简上抬起头,略扫了一眼,招手唤来一人,吩咐道:“你带夫人去南姬那里。”
我一怔,忙起身随侍者出去。
看到南姬笑咪咪地坐在花园里,身边围绕着一群宫廷乐手,我方才明白,原来招我入宫的不是嘉,而是南姬。
合纵抗秦本是男人的事,代王又怎么会招我前来商谈呢。我竟会错了意呢。自嘲地咧了咧嘴,我向满面春风的南姬施了一礼。
“来,快坐下。我已经跟大王说了,你夫君这几日要随我哥哥去边境,你就搬到宫里住吧,省得刺客找你麻烦。”
我苦笑着道:“夫人,我还是住在将军府吧,这里,不太适合我。”岂止是不适合,简直是要命呢。死了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南姬面容一整:“有什么不适合的,有我在,这里就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以后你就陪我聊天,教我唱歌,至于西院那个长着死人脸的离姻,你若碰见她,不理她就是。”
见她语气坚决,容不得反驳,我苦笑着,只有默默点头。
南姬看看四周,神秘地贴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知道吗?昨晚那个燕国公主独守了一晚上空房,王上根本就没去她那里。”
勉强咧了咧嘴。
“王上在书房呆了一晚,分明是故意冷落她,可把我给笑死了。”南姬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再教我唱首歌,今晚我就唱给王上听。”南姬笑着说。
我肚里一阵抽搐,闹了半天她是在争宠,歌声果然是厉害的武器呢,郁闷中……
“来,丝竹。”她向后一招手,看那架势,如今是教也得教,不教也得教。
我无奈起身,轻舒歌喉,曼声唱道:
你的柔情似水,几度让我爱得沉醉。
毫无保留,不知道后悔。
你能不能体会,真情可贵。
没有一粒伤悲。
爱情象难收的覆水。
长长来路。
走得太憔悴。
你只留下我收拾这一切。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
不让你的温柔留着余味。
忘了曾经爱过谁。
慢慢习惯寂寞相随。
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
不让你的脸梦里相对。
爱的潮水已经退。
我的真情不再随便给。
……
一曲终了,南姬笑道:“好听是好听,就是悲了些。”
是啊,我为何唱这首歌,我为何竟唱了这首歌。
我别过脸,轻轻道:“乐曲就象人生一样,有喜有悲,大王每日忧心国事,心里肯定不开心,如果听到夫人唱一些欢欢喜喜的曲子,会以为夫人只知享乐,不知忧患。若听一听悲伤的歌曲,反倒会把夫人视为知己,夫人以为呢?“
南姬沉吟片刻,喜道:“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怪不得离姻每天板着张死人脸。”
我的唇角再次剧烈抽搐。
昌平君来找我的时候,南姬已经把那首歌学得三分熟了,昌平君便要带我回将军府,南姬说什么也不肯。
“今晚我要妹妹在宫中陪我,王孙不必再说了,请吧。”南姬对昌平君下了逐客令。
昌平君无奈,扭头看我,我挤出一个笑容,道:“放心吧,夫人会保护我的,等你回来,再来接我回去。”
昌平君执着我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
南姬在旁笑道:“罢了,看你们这么难舍难分,来人,陪夫人送楚国王孙出宫。”
于是,在两个侍卫的陪同下,我和昌平君并肩向宫门走去。
昌平君面带忧容,几次欲言又止。
我知他心中所想,他亦知我心中所想。
只是竟不知该如何说。
终于,我先开口:“王上招你去,是为了合纵之事么?”
“是啊。”他轻应一声:“王上对合纵之事十分赞同,此事已经**不离十了,只等立下合约,诏告天下。”
“那么,楚王那里……?”
“我自会写信告知,有项燕在,楚王定会同意此事。”
我又沉默下来。
两人默默地走着,看看离宫门越来越近。
昌平君停下脚步,紧握我的手,忧心忡忡道:“我只是担心你,这三天,你一定要小心。”
我笑了:“没事,夫人对我很好,这三天,我就和她住在一起。”
“可是……。”他愁眉不展。
“哟,这不是楚国王孙和夫人吗?站在这里作什么,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听到这个熟悉的女声,我和昌平君一起回过头。
燕国公主,不,是王后,被一众侍女簇拥着,立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凤目微张,一脸的傲气。
我忙屈膝行礼,昌平君紧绷了脸,略点头道:“见过王后。”王后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脸色白了白,恨声道:“楚国王孙怎么了,这里可是代郡,不是楚国,小心我告你大不敬之罪。”
“不敢。”昌平君冷冷道:“大王请在下进宫商议合纵大事,若有对王后不敬之处,请王后见谅。”
王后愣了愣,大声道:“别以为你道了歉,我……本宫就会原谅你。”
“一切都是在下之过,与夫人无关,请王后不要为难夫人。”昌平君不卑不亢道。
王后一怔,旋即点头道:“怪不得这么低声下气,原来是为了你夫人。”她扭头看向我,语气不屑:“一天到晚戴着面纱,莫非生得貌似无盐,怕吓坏王上。”
昌平君脸色一变,我忙一把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施礼道:“正如王后所言,芷姜生得貌丑,幸得夫君不嫌弃芷姜。”
王后哼了一声,高昂起头,盯着我身后的侍卫:“你们是南夫人的手下么?”
两个侍卫行礼道:“是。”
“好好保护这位王孙夫人,不要让她揭下面纱在王宫里乱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呢。”她说完哈哈大笑,得意地扬长而去。
昌平君立在我身旁,双拳紧攥,青筋暴露。
我叹息道:“王后心情不好,不要怪她。”
昌平君扭头看我:“你还为她辩解?”
我稍稍避开侍卫,在他耳边道:“其实我倒觉得,王后是这宫里最没心机的人,与其和她作敌人,不如作朋友。”
昌平君疑道:“你当真如此想?”
我笑着点头。
他仍是犹豫不决,不肯动身。
这时,侍者过来催道:“王孙殿下,南将军在宫门外等候多时了。”
“走吧,我等你回来接我。”我笑着轻推他。
“芷姜。”
“走吧。”
昌平君恋恋不舍地离开我,向宫外走去。
望着他渐去渐远的背影,我轻叹,这回我真得是一个人了,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需得提起百倍的精神,对付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