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菜很丰盛。
“这条鱼是村长家送来的。”
“这只鸡是玉嫂送的。”
“这些蛋是红嫂给的。”
昌平君指点着那些摆满小屋的东西。
我忍不住笑道:“他们家里是不是都有待嫁的女儿呀?”
昌平君苦笑:“还不是你这丫头惹的祸,我好心帮你回绝,你却成心给我添乱。”
“哥哥,你真得生气啊。”我上前撒娇地摇他的手。不知怎么,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在我眼里,真得象个可以依赖的兄长。而他也如兄长般照顾着我,我宁愿这种感觉始终保持下去,忘了彼此的身份,忘了他的野心和利用。
“好了,我不生气,吃饭吧。”昌平君端起碗。
“这些菜是谁弄的?”我好奇地看着几上。
“是村长的妻子花嫂送来的。”
“她也有待嫁的女儿?”
昌平君忍不住伸手在我头上轻敲了一下,咬牙道:“没有,只有两个儿子。还没成亲,不如我把你许给他们吧。”
“哥哥,你已经放出话去,说我订了亲,现在可不能反悔。”我伸手揉揉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昌平君一时无语。
我忙夹了两块鱼递到他碗里,柔声道:“哥哥请用。”
昌平君低头吃菜,表情郁闷。
“这座房子也是村长借给我们的吗?”我小心地开口。
他嗯了一声。
“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很美啊,种那么多桃花。”
“桃花源。”
“……桃花源?”我惊呼。
“村长说十八年前,一位叫赵兰兰的女子将他们带到这里,并给这里取名桃花源。后来邯郸陷落,他们就在此处定居下来。”
啪,我手里的勺子落到地上,断成两截。
昌平君皱起眉头:“怎么了?”
“村长住在哪,我要去见他。”我几乎抑不住心中的兴奋。
“吃完再去,急什么?”昌平君叹气。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回来再吃。”
……
“村长,我想听听赵兰兰的故事。”我坐在黑脸男子面前,充满渴望的眼睛凝凝地望着他。
听昌平君说,村长叫赵朴,这个村子所有人都来自邯郸,而且都是赵兰兰领养的孤儿。
在我的坚持下,赵朴长叹一声,开始了他的讲述。
随着他的述说,我的思绪飞到十九年前。
那时,正是邯郸之战结束的第五年,接连与秦国恶战数年,赵国元气大伤,无数青壮男子战死,许多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沦为孤儿。
这时,有一个女孩来到邯郸,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她叫赵兰兰。
她开了一家店铺,专卖各种新式的点心,就靠这家店铺,她养活了无数孤儿。
十八年前,她带着赵朴来到这里,告诉他,有一天秦国会统一天下,如果秦军打到邯郸,他们就到这处桃花源躲避,等战争结束再回家。
她还说,将来会有一个人,他给天下带来了几百年的和平。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汉朝的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
回到住处,我一个晚上没有睡觉,脑子里全是赵兰兰。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只是,赵兰兰留下的,都是所有美好的回忆,为何我给人留下的,却只有眼泪和伤痕,来战国的两年,连我自己亦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和那个我相比,这个我真得很失败。
失去了记忆,便连本性都失去了吗?
如果可以,我宁愿做回从前的赵兰兰。
但是,还有这种可能吗?
在桃花源一住数天,村里的人朴实善良,每日都会送些瓜果蔬菜,活鸡活鸭或是鲜鱼来,昌平君跟着那些男人们出去砍柴,打渔,我在家里做饭,有时也到别家串门,学她们织布,种菜。
日子过得平静而轻松。
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其实也不错。
若不是陶文交给我的任务,还有困守代郡的赵嘉,时不时从脑海里跳出来打扰我,我想我会很乐意过这种生活。
玉嫂知道我已经订了亲,便不再提亲事的事,倒是可怜的昌平君,被她们缠得够呛,只好一再以暂时不想成亲为借口,勉强拖着。
穿过早晨的雾气,我来到小溪边的高坡上散步。
这里的空气很适合我,我感觉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不再头晕,走路也不再气喘。
昌平君一早就和那些男人们出去打渔,这里的生活,他适应得很快。
我知道,他很快就会带我离开,呆在这里只是为了暂避秦军的搜捕,不,应该说是秦王的搜捕。
桃花源外,一定布满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
他是一个那样果断固执的男人,不会轻易放弃。
“喏,我扮楚军,你扮秦军,开始。”
男孩朗朗的声音引起我的注意。
风吹开雾气,我看到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们头上用树枝束着发,腰上佩着树枝做的剑,拉开架势,却是一对一的摔跤。
穿黄衣的少年两个回合便被穿青衣的少年摔倒了。
摔跤啊?这好象是我很喜欢的一项体育运动,来战国两年多,面对的全是使剑的武林高手,根本没有用武之地,都快忘光了。
我一时技痒,忍不住过去道:“不如算上我一个吧,我扮赵军。”
“赵军?哪还有赵军?”少年们哈哈笑起来。
我怒道:“怎么没有,代郡还有几万赵军。”
青衣少年远远道:“你便是新来的芷姜姑娘吧,快回去,我们不和女人打架。”
我向他勾勾手指:“过来。”
“怎么?”他不知有诈,起身走近。
我一个擒拿动作,迅速叼住他的手腕,向后一带,他扑通一声摔出老远。众少年见状哗然。
我叉着腰,看他慢慢爬起来,笑道:“如何?”
“赵成,这回你可摔了。”
“嘿嘿,被女人摔,脸可丢大了。”
“就是。”
听着这片议论声,赵成憋红了脸道:“这次不算,我们再来。”
人群散开,围成一个圆弧。
我漫不经心地把裙摆扎到腰带里,束紧脚上的布靴,向他招手:“请。”
赵成两脚在原地磨擦了几下,照直冲过来。
我看准他下盘不稳,一脚踢向他的膝,他慌忙躲闪,我扯住他的衣袖,借力打力,一掌把他推出一步远,叭,摔了个狗啃屎。
赵成再爬起来,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我向他轻勾手指,他犹豫着,不肯再上前。
其实此时我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那几下几乎耗费我全身力气,摔跤本是靠巧力,我如今竟连这点巧力都没了,这身体果然是大不如前啊。
见他不肯来,我松口气,笑道:“你即然认输,今日便到此为止,我走了。”
那些少年向两旁让开,我便直走过去。
赵成在身后道:“你等着,我叫我哥哥去,和你正式比试。”
我潇洒地回头,微笑:“好啊,我也叫我哥哥去。”
众人哄笑:“明日就在村口祠堂,由村长作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