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庭还不得不尽心尽力陪他演到尽兴了,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总算是‘一不留神’让他把纸人顺走了。
上午十点村子里的人普遍偏少,男人该出去的出去,女人基本约到一块去洗衣服,十一点再回来烧饭。
江复庭掐好时机,提前将那写了代号的黄纸折叠成还没半个指甲盖的大小,外面又包了一层脏兮兮的旧纸,在后院的泥堆里搓汤圆似的滚了两圈。
裹到面面俱到,连夹缝都不放过。
弄完这些他又凭空颠了两下,直到没那么容易掉灰了,才自我嫌弃的踹在裤兜里。
顺带在泥地上随手捞了一把其他小石子一块装进兜里,捎上了自己的树枝,一瘸一拐地往周祁关押的那房子走去。
不见异动他就走得快些,若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玩着手里的弹弓,装模作样的打两下,再摇摇摆摆仿似不在意的朝着目标方向前进。
路程走了一半,基本都和他预想中的差不多,就在他正想加紧脚步,没想到从远处突然像炮弹似的飞奔来一个人影!
小小的身影从远处树丛里飞出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狂风。
江复庭手伸进口袋,在兜里的那堆石子里捣鼓了几秒,随手又拿了一块出来,面色自然的架上皮筋,将弓一下拉到底,对准已经快跑到跟前的人。
李遇在他拉起弹弓的时候,没两步就已经停到跟前,见江复庭半眯着眼睛紧紧瞄准他,小脸惨白了一瞬。
想起上次自己也这样瞄过他,一时尴尬的用嬉皮笑脸来掩饰:“哑巴,你怎么在这?”
江复庭本来就是故意逗逗他,见好就收的瞄准别的方向,随意一打。
石子“噌!”一下从手里窜出,风雨无阻不知道朝哪个方向飞出去,没听到撞上东西的声音,连落地声都没听到。
估计是落在哪个角落或者夹缝里。
他用下巴朝着刚刚石子飞出的方向微微一扬,示意自己在瞎玩。
李遇正巧观摩到他这稀巴烂的技术,都不屑于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掉哪了,嫌弃道:“你这准头也太差了吧!亏我刚刚还吓了一跳,以为你能打到我。”
江复庭认真点头,表示这么近距离打准人还是可以的。
李遇显然是不全信了,刚刚拉皮筋的姿势完全不对,贴在胸上,眼睛又是看着他的,他拿什么瞄,拿胸瞄?
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走过来老气横秋地提点道,“你这打的方式就不对,弹弓不是这样打的!”
江复庭见他要来拿弹弓,手一躲,李遇的爪子扑了个空,僵在那里。
两人对峙了一下,江复庭满不在乎的拉了下皮筋,表示自己不想还给他。
李遇见他那爱不释手的痴样,看似无可奈何地显摆:“你们这些城里来的,一天到晚都忙着死读书,在玩上面还不如我们的脑子,我要不教你,你什么年代才能打到?”
他说话时那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可真是舍我其谁。
江复庭只好半推半就的把弹弓递给他。
这个岁数的小孩确实是爱逞能的时候,喜欢把自己的能力拔高了说,英雄主义强,总喜欢处处拔得头筹,做那个中心点。
最好走到哪,都是八面风光的。
抓着展现的机会,
自然不会放过,因此教起江复庭来,还真的算是尽心尽力,李遇甚至有模有样的学着村子里那些教育外人时,那副说话的嘴脸。
江复庭只好配合着满足他这一时的虚荣感。
轮到他寻找目标物时,他继续朝自己的目的地靠拢,偶尔会故意打中两个准的,满足李遇教人的成就感。
两个人一路玩闹,不知不觉又再次来到了关押周祁的那户人家。
李遇对昨天上午的事情印象还很深刻,看到周边熟悉的景物时,他立马反应过来脱口道:“诶?我们居然又走到这里了?”
江复庭早就料到他会有所反应,四周打量一圈迟疑半晌,才慢慢点头,像是才反应过来。
李遇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馊主意,视线先江复庭一步看向了周祁被关押着的那个柴房。
小孩的好奇心立马被勾了起来,他手痒的推了推江复庭胳膊:“你昨天瞧见的那个人怎么样?胖的瘦的?壮不壮?人灵活不?”
江复庭早就等着他问这句话,他什么反应都没给,一脸为难的回想。
被关在柴房里的人灵不灵活李遇不知道,至少这个哑巴这会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他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眼巴巴的望着柴房的方向。
江复庭看出了那双圆溜溜大眼里的渴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石头,想都没想就朝那个屋子打过去。
他准头故意往墙边打偏,正好擦墙而过,飞向了边上的草堆。
李遇差点没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吓飞掉,忍不住喝道:“你疯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这?!”
江复庭没有吭声,下巴往石头飞出的方向一挑,示意让他去捡。
这个小孩每次见到他就粘得很,甩都甩不掉。
李遇这种七八岁的孩子,正好是人生中第一个叛逆期,自我感很强,而且他本来就心智成熟的早,那些天天跟在他后头跑的小孩,他自己都瞧不上眼,嫌他们又笨又不懂事,丝毫不屑于跟他们玩。
也就江复庭这种,思维确实比小孩成熟,可人似乎笨笨的,刚好挺对他胃口。逮着人就一路紧跟,可没想到这哑巴居然让他去捡石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李遇对他翻了个白眼:“要捡你去捡!”
江复庭被迫陪他玩了那么久,还演了一路戏,自然要收点利息,提前给自己准备一个扛意外的锅。
于是拿出手机,难得好言道:“你不是想见那人?你假装捡石头,光明正大去看,就算被人发现也没理由骂你。”
李遇忽然一顿,像被念经和尚点化了似的恍然大悟:“对啊!我昨天怎么没想到这主意!”
江复庭没有多表示,免得这小孩太过聪明,学会举一反三,反应过来自己另有目的。
他提起树枝往平房指了指,催促小孩赶紧去,顺便警惕的往两边张望了下。
李遇见到他神色紧张,也知道不好耽搁,一股血气方刚上来,便不再多想,直接往小平房里飞奔。
江复庭嘴角忽而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他伸进口袋,从剩下的石子里灵巧地摸索了一圈,拿了两个大小相似的出来。
仔细对比的话,还是能觑出一些端倪来,有一块石头没什么斑驳的
沟壑,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两个石子一同上了皮筋,一个规规矩矩的放在皮筋的最中间,轻一点的卡在指缝里,无名指勾住皮筋的边上像拓宽了跑道一样,两个石子一块上了膛。
接着,他眸子微眯,拿着弹弓的那只手不自觉得沉下肩膀,皮筋拉到极致紧贴在了下颚边上。
他是不可能真让李遇见着人的。
毕竟周祁都没怎么在村子里露过脸,他也是唯一一个真的有警察身份的人。
找人的事情,让周祁这种行家来干,可以事半功倍,他们之间也能交换信息,还能促进警方的办案效率,一举三得。
即便是个小孩,他也不能拿他们所有人的风险做赌注,万分之一的危险性,都要扼制在萌芽状态。
江复庭右手突然一松。
两颗石子像炮弹似的一跃飞出,轻得那个竟然不偏不倚的从柴房窗口的栅栏里直接一穿而过!
而另一个则直接飞奔向草丛,重重砸到了李遇的胳膊上。
李遇的手臂立马传来一阵剧痛,整个胳膊都要被人卸下来一样。
他立马转头,看向不远的罪魁祸首,眼里几乎要瞪出火来。
江复庭愣了两秒才装作回过神,面色微窘地双手负背,藏起手里的弹弓。
李遇气得当即跳起来,脾气一上来,哪还记得会不会被人发现的事情,忍不住骂道:“卧槽!你能不能行啊!打不准,力气还那么大干嘛!还好砸的是我手,要是砸着我脑袋,你看我爸怎么收拾你!”
他这么嚎了一嗓子,一直蹲在柴房里的周祁也明白了什么。
周祁此刻保持着和昨天差不多的姿势,他缩在角落的柴堆里,双手抱膝,脑袋搭在双臂上,一副无辜又惶恐不安的模样。
他一直记着昨天江复庭说的话,从早上就开始等,一直等到现在。
正思索着怎么和把他弄进来的女人周旋的时候,他后脑上方突然察觉到一阵异样的空气波动!
等他下一秒全身戒备,“嗒!”前面的墙壁传来清脆又响亮的撞击声。
接着外面又传来小孩子暴跳如雷地叫骂。
他怕惊动外面的人,本来想压着步子走过去捡,可转念又对昨天防贼似的老妇女心有顾虑。
毕竟昨天他和江复庭说话声并不算响亮,女人的耳朵都跟安了监听器一样,这会这小屁孩嚷得那么响,附近但凡没聋的都能听到。
更何况是那个女的。
周祁正这么料想完,看了眼自己背后一捆捆干枯的树枝,随手抽了一根出来。
他正准备用干柴去挑动滚在墙边的石头时,门口果不其然响起了重锁哐当哐当的声音。
没几秒钟,这个本就摇曳破败的门被用力推开,震得门框落了一层厚灰。
“怎么回事!一天天的!进了这地方就不知道安分点是吧?”妇女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仿佛要将他活吞了一样。
周祁捏紧手里的柴,畏畏缩缩的看着她,手里的干柴非常缓慢的拂了一下地面,一副被吓傻的模样。
女人见他这一声不吭,气就不打一处来!怒气像砸在了棉花上,一点反弹都没有。
她反而变本加厉的走过来,抢过他手里的干柴往他身上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