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唐也打量着苏毓秀,之前心神被别的事占了,也没来的及追根究底,此刻才有点回过味儿来。
苏毓秀也看着那边靠在一起的黑白两道人影,有些恍惚的模样。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室内一片静谧。
良久,窗外的风骤然厉了起来,吹的树叶摇晃不止,发出有些大的声响。
白唐被那声音惊回了神,轻轻挑唇,笑道:“苏大美女啊,你可真是……”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顿了下,才继续说下去,“让人吃惊啊。”
苏毓秀也笑,笑的娇俏艳丽,道:“我就知道你得大吃一惊!怎么样,我厉害吧?”
模样像极了做对作业等待老师夸奖的小姑娘。
但她不是小姑娘,白唐也不是老师。
白唐脑子里后知后觉的浮出很多事,但原本还有些想质问的心思却渐渐淡了——没什么可问的,隐藏实力在他身边,她的目的全无遮掩,明明白白。
连以往那些看似无脑的行为也全有了解释,那都是有实力做后盾的正常泡妞策略!
于是他只笑着道:“厉害厉害!现在这世界上厉鬼横行,你这么厉害是件好事,起码没鬼敢靠近你!以后要是不做明星了,还能开班授课教徒弟!”
没有一句质问,苏毓秀不由有些诧异,却已本能的顺着他的话往下,道:“那你做我徒弟!一对一专业授课哦!还包吃包住有五险!”
白唐只当她说笑,也跟人瞎贫了两句,就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天亮啦,我们还有事,就先走啦,改天再一起吃饭。”
他和墨赦一起站起身,自始至终都含着笑,什么都没问。
苏毓秀道:“你欠我一条,不,两条命,要记住呀。”
白唐愤愤道:“……你这是公然讹诈!”
苏毓秀坦然道:“不要否认,昨晚是我救了你,嗯,顺道也救了你身边的人,”她仰起头,神情里是小儿女的狡黠天真,弯着唇角, 笑嘻嘻的,“他的人情我不要,但我又不能吃亏,那就只好算在你头上了呀!”
“……”这账还能这么算?这是什么神仙算法?他磨牙道,“那三太子他们的账你也要算我头上?”
苏毓秀还认真的想了想,才灿然一笑,道:“谁稀罕他们的人情,就算我让你背他们的账,你也不愿意啊!”
那当然不愿意!他又不是冤大头!救命之恩那么好还的吗?!
墨赦却突然开口道:“他不欠你!我欠你的,以后会还你!”
苏毓秀道:“我说过了,不想要你的人情,得他还。”她偏头看向墨赦,眸色清冷,声音甜腻,“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的命拿回去?反正也没什么用啊。”
继而却又忽的一笑,转脸看向白唐,耍赖道:“我不管,你不答应帮他还,我就杀了他!他肯定打不过我!”
白唐被这玩笑似的话弄的有些无语,只好道:“行行行,欠你的,你别乱来。”
苏毓秀娇娇的仰起头,道:“白小唐,我这次为什么来凤羽?”
白唐被这一问弄的更加莫名其
妙,脱口就道:“我怎么知道?”
苏毓秀微偏过头,嘴角是狡黠的笑,猫一样缩在那矮几前,美到窒息的脸上是夹杂着甜蜜的嫌弃,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她眸子弯如新月,眼珠在瞳孔里水灵灵的转动,欲语还休。
白唐懂没懂还不知道,墨赦却看不下去,他拍了下白唐的后背,道:“刘信真还捆着。”
所以要快点走,不要在这里磨叽。
白唐瞥了他一眼,就笑嘻嘻道:“嗯嗯,走走。”
墨赦理所当然的和他并肩而行,却在走出那扇门时,停下脚步,声音冷冷的,道:“听我一句劝,莫做让他后悔的事。”
话音落下,他也迈步随着白唐走了出去。
苏毓秀干脆的收回目光,自言自语道:“要捕猎,总不能把猎物逼的太紧,吓的永远躲起来就不好了。”
在她眼里,白唐就像一只完全野生的豹子,处处都透着机灵野性,需要极小心极小心的靠近,因为一有点风吹草动,那双听力灵敏的毛耳朵立马就会翕动,然后那只豹子就会远远躲开,哪怕以后她手里再拿着诱人的饵,小猎豹也只会懒散的趴在隐蔽的草丛里,一点头都不冒。
或者说,他躲在另一个更早找到他的饲养人身边,怎么骗都骗不过来。
除非,是用感情把他钓过来。
苏毓秀轻微的笑着,想,已经在小猎豹的心里埋下了前世今生的种子,此次又用行动告诉他她是可以与他站在同一高度的人。
那个皮毛都是阳光味道的小猎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总归会有点涟漪。
她不着急,在接下来那样动荡的岁月里,她有的是机会跟他并肩而战,并将那小小的涟漪在他心底放大。
慢慢来,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用急,急不得,她想。
……
天色已经暗了又亮,亮了又黑,距离海上那场看不见的风暴已过去两天。
凤羽城里一片萧条,还未散尽的血腥还浮动在空气里,哪怕明面上并没有几具尸体。
但那些墙壁上的刀痕,路面被砸裂的纹路,还有那些车玻璃上的蜘蛛纹,医院里成倍增加的伤患……等等,无一不说明这座城市曾覆盖在怎样的阴霾下。
而其中改变最大的,就是位于郊区的那一片光老宅本家就占地近三百亩的陈家,那处宅子已没几个活人,大多都在莲涅第一次在辰川出现的那晚被吸干了灵力,甚至连生机也被剥夺,死了个干净。
此刻还活着的,也只剩下几个孱弱的子弟,他们甚至不是陈家最核心的精英,那些分散在其他地方的精英,都被已老死榻上的家主严命不许回来。
不回来,陈家就一息尚存,香火不灭,陈家库存里的那些千年传承,就足够他们东山再起。
所以,现在在陈家庭院里守着的,除了一个稍微能说上话的陈然,其他也都是最普通的人。
那院子里现在跪了一地的人,有老幼,有妇孺,还有青壮年和小孩,呼啦啦几乎跪满了整个庭院。
“求您了,陈先生,您救救我们
,我们不想死!”
“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吧,您神通广大,您是活神仙啊,您不能不管我们啊!”
“我们给您磕头了,陈先生,您要为我们作主啊,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那些痛哭流涕的哀求声在偌大的陈家宅院里格外刺耳,也格外悲痛。
陈然今年才二十七,但此刻他的面目已如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手里还拿着抹布,显然在这些人涌进来之前,他正带领着还活着的陈家人打扫卫生。
那看不清泸海的两天过去,一直笼罩在凤羽上空的那股邪恶力量就骤然一轻,普通人感觉还不明显,但对这些已在修炼途中前行一段路的修道者而言,那感觉却无比清晰。
但空气里那种怨毒而疯狂的气息却还未停止,依然时刻浸透着人类的心。
陈然面上全无表情,对于跪在他面前的这些人也没生出什么同情的心思来,说到底,也都是在那段时间里犯过罪的人,谁又能干净多少。
但他心里并不好受,因为他现在不是不想庇护他们,而是做不到。
他说:“你们起来吧,陈家……做不了这个主,也救不了你们。”
那跪在组前面的是个干巴巴的瘦老头,脸颊都凹陷下去,下巴上有凌乱的一小撮胡子,闻言立马大放悲声,哭道:“陈先生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陈家是咱们凤羽的保护神,现在这世道,我们只有靠着你们才能活啊,你不能不给我们活路啊。”
“……呜呜呜……陈先生,我儿子才八岁,他才那么小,你救救他吧……”
“……您再不管,凤羽城里的人都要死绝了……”
陈然看着底下那些哭嚎的人,攥紧了手中的抹布,淡淡道:“陈家是什么样子你们也都看见了,我们帮不了你们……这是所有人的灾难。”
那老人蓦然抬头,翻脸就骂道:“你不是还在吗?你们是修道的,有本事的,你们还有这么多人,为什么不保护我们?你们就是拍死!自私!”
人性里的自私再一次显露无疑,求而不得,于是愤而怒骂,比谁都凶狠。
一人带头,便又有树人群起而攻之。
就连平时冷静的那些人也忽而暴怒,愤愤站起来指责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们明明有能力,却一直见死不救,你出去看看,陈先生,你出去看看,凤羽城里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不止是凤羽,再过去点的浔阳、溧阳、沧州、廊坊……你去看一眼,看看那里面的尸骨堆积的有多高!”
“说什么清理垃圾……他们在杀人啊,那都是人命啊,你去看看!”
“……辰川不是陈家的吗?你们怎么能不管?”
“……”
陈然手轻微的抖了下,心里却偏不由自主的起了偏激的念头——就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垃圾?
心里的阴暗面被激发出来,在那不见天日的几天里做了不知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却全然没有反悔的意思,就算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人收拾残局的手段暴戾了些,但他居然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