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那十一府君、十四府君也各化出法体,身长三千尺,呼吸间都是滚滚雷霆,左右夹击,黑色闪电与红火交织,一起朝着南边纠缠而去。
沿路阴灵无不退避闪让诚惶诚恐,就连那些修行上千年的恶鬼也不敢轻攫其锋。
道法的光明明灭灭,厉鬼临死的惨叫盖过了原本萦绕在酆都左右近处的拔舌狱和火坑狱里阴魂的哭嚎。
而在这样的嘈杂里,白唐还是听清了玉女轻的近乎自语的声音——“不满意。”
“什么?”他愕然回头。
“那样的复仇……我怎么能满意?我不满意的。”玉女的脸微微侧着,声音清凉如水,听不出感情,就连脸都半藏在阴影里。
白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却觉一动,眼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传来,白唐暂敛心神,循声看去,就见一只硕长的蛇头从底下探出,凶狠的朝着天空撕咬而去。
“这是……玄武!”
玄武,龟身蛇头,青褐色头颅上生着两只房屋大小金黄色竖瞳,口里生着暴突交错的发黄獠牙,森寒生冷。
传闻说,玄武属水,居北方。《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七云:“北方玄武,太阴化生,虚危表质,龟蛇台形,盘游九地,统摄万灵。”
玄武一出,立马就拦截到了要继续追击雀鸟而去的几位府君,那盘蛟弯曲的蛇头伸出后,如同小岛大小的带纹龟壳也升了上来,露出龟壳下四只青黑粗壮、看起来很是灵活的兽足。
……
与此同时,月戎也已下了高空,白色月刃舞动如同流光,正与那硕大的蛇头遥遥相对。
他慨叹一般看着那喷张的蛇口,道:“千年王八万年鳖,啧,居然是你这么个东西!你来的这么快,十二府君被你斩了?”
水獬站在龟壳上,抱剑冷笑,道:“快了!一会你们就会看见他的魂体炸裂,呵,十二还像点样子,冲宿会好好招待他,他可不像你,打架就靠一张嘴,要是地府府君都是你这种,合该完蛋!”
他身后也站着六位星君,他们脚下的龟壳上闪烁有淡淡的淡蓝色光芒,浑然一体,气息相连。
那巨大的蛇头猛地一转,黄黑交错的獠牙大开,盘旋曲折着朝月戎咬去。
月戎灵活无比的朝后飞掠,弧形月刃却凌厉斩向玄武粗.硬如钢板的青黑鳞甲,口中道:“水獬!我问你,这地府上烽烟四起的战乱,是不是你们掀起的?我指的是,低级恶灵叛乱、无数还未开智的凶残阴邪骤然爬出深渊!”
水獬冷哼。
月戎被那蛇头逼的一退再退,却还是觉着那能浸骨蚀髓的寒息依然如影随形。
却见一只袍袖从天而降,一人从高空坠来,甩手就掷出一道强横无匹的阴刃,径直朝着那玄武的七寸之处刺去。
“水獬!你神息枯竭,催动神力只会加快天人五衰的进程,自知死路便该欣然赴死,何必祸及地府?殃及人间?”
这是第一府君,执掌拔舌地狱的秦广王,神居玄冥宫,自千年前就不怎
么出面,第一狱的所有事都交由手下判官去做,地府高层都在穿他已伤重难行,才不得不退居二线。
却不想,他今日竟也出现了,看方才出手那狠辣干脆模样,半分伤重模样都不曾有,只是看着更加阴郁。
水獬仰脸看着他,即便还隔了无数距离,但他们依旧将对方的身形看的清清楚楚。
水獬哈的一笑,用他稚嫩软糯的嗓音道:“大限将至,才悍不畏死,秦广王,说什么欣然赴死,祸及地府?我且问你,这千年来你为何闭门不出?难道不是对地府失望透顶?”
秦广王面无表情,道:“伤重,不能行。”
“哈哈哈!”水獬将湛卢剑往龟壳上一戳,那玄武立马又胀大一圈,他忽的收笑,绷紧了脸,道:“放屁!裂冥之战里,出力最少的就是你!伤重?笑话!堂堂第一府君,谁特么能让你伤重不能行?”
月戎在一旁暗戳戳的偷听,没有说话,这千年来,他的监察司也已在第一狱驻扎,也能挖到无数八卦,但还真就没怎么挖出过秦广王的,也有些好奇。
这些年,他当真是“伤重,不能行”?
秦广王道:“真的。”
“放屁!”水獬精灵也似的面庞上露出森寒恶毒的笑,眼神清明冷静,“你对这地府失望透顶了!法不法,神不神,鬼非鬼,你受不了!”
“第一狱离这里这么近,你才发现不对么?秦广王,十大阎罗当年三位叛变,你当时也想跟他们一起的吧,错过了机会,就一直懊悔是不是?!孬种!有什么好怕?!现在这因果我们二十八星宿背了!你来!与我们同战!”
水獬眼神凶狠,白发飘扬,哪怕身量矮小,也丝毫未损他指天骂地的气势。
“天庭藏污!地府腥臭!世界已无一处净土!今日天时地利,何不掀翻地府,让这世界重归轮回!一切重新洗牌,还这天下一片朗朗乾坤!”
“秦广王!来与我们同战!”
声震寰宇,浩气长存!
他身后六位星君也目光灼灼,一起看向那遥遥在上的府君,同声道:“秦广王!来与我们同战!”
那是属北方玄武七宿的另六位星君,封号天机星君的牛宿、封号天女星君的女宿、封号天卿星君的虚宿、封号天钱星君的危宿、封号天廪星君的室宿和封号天市星君的壁宿。
七星同耀,光彻黑夜,神息浩浩荡荡,如从九天上奔流而下的银河若水,势不可挡无孔不入。
还在维持那甲午巨卿护神阵的天兵齐齐振臂而呼,“秦广王!来与我们同战!”
秦广王目色沉沉,没有应答。
月戎突然心底发寒,更多的却是恼怒,白色月刃翻转着朝那当着他面策反己方大将的玄武切去。
“地府虽有万千不好,却是天道认可的轮回之所,你高高在上,也活了千年万年,心里自该有决断!”月戎面目难得冷硬,含着血色一样看向秦广王。
那目光里含意郎朗——临阵叛乱,诛!
月戎一把月刃已出,追着那玄武狰狞的头颅去砍,身后也已幻化出一把旋转不息的巨大月刃。
高空
风冷,他的目光犹如利剑,狠辣决绝,第六府君可不是凭着卖萌上位的,他手上沾染的阴魂血绝不下千万之数,当年地府暴乱更是将那些叛兵斩的心胆俱寒。
“我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包子这些年全力肃清地府,他想还天道一个郎朗轮回地府,哪怕这破烂地方再不好,谁想毁,我就杀谁!”
那秦广王身形倏然一动,竟是朝着那玄武后背上的龟壳落去。
月戎咬着后槽牙,脸颊崩成了一条线,继而又冷冷一笑。
府君背叛,他也不是没经历过,不过是一狱尽叛,大不了,尽数杀绝!
背叛地府者,死!
他倒要看看,这次的星君之乱,能有多少被无数阴魂供奉的府君趁乱——反叛!
……
四灵已出其三,那青龙势弱,玄武一力护着那青龙朝东方腾空而去,那震彻寰宇的邀战也是在哪个时候喊出的。
白唐也被那样浩瀚的声音震了一瞬,他被困在黄冲宿设置的神狱里,虽然没死,但过的绝不轻松——那神息阳刚,他本是阴魂,哪怕肉身还半死不活的挣扎着,但也绝不好受,被克制的虚弱无力。
但就是这个状态,他眼睛里的光还是闪烁的如同星辰,因为他感觉到了——白汤圆在龟速靠近。
感到它的速度比龟爬快不了多久,白唐就恨不能给它安装个小马达,让那小崽子蠕动的快一点。
白唐已全无跟玉女交谈的心情,那件事,她是受害者,她有权利不原谅,也有权利觉的黄冲宿做的不够。
但数十万人的自戕自残,白唐做不到跟她同仇敌忾,也做不到跟她一起咒骂泄愤。
“我不满意的……”玉女喃喃着,声音里却有了一丝沙哑,仿佛在哭泣。
白唐正因为白汤圆的龟速心里浮躁,当即就道:“那你就叫他去杀,还定什么罪恶轻重,通通杀了,挫骨扬灰!反正他是神,他什么都能做到!”
“我怎么可能满意?”玉女捂住脸,眼泪扑簌簌下落,声音里都是哽咽,“那不过,不过是我无数轮回里的一世,怎值得他自毁神誉,那么多人啊……那是多重的因果啊,他怎么背负?”
她肩膀耸动着,似乎在说给白唐听,却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过,不过是一个转世……不值得的,我很快就能去轮回的,我,我是九天堕魂,他,他……呜呜呜,天道凉薄,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天空被玄武巨大的躯体挡住了一半,连朱雀的火光都照不亮这边的黑暗。
那玄武仿佛已被激怒到极致,仰天就是一声怒吼,抬脚就踏死了不少阴灵,四周都为之一静。
恰在此时,罗酆山突的一抖,一股暴裂无比的阴气如飓风般拔天而起。
遥远到无可看见的天空处,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半空中激战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了手,数道目光直射罗酆山。
白唐心头觉着不好,正自纳罕,却见一人身踏白虎从罗酆山上走出,身在半空,手提钢刀,一身黑色战铠,手中捏着一物,待见众人都看向他,将那物冷冷朝对面一抛,唇边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