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的动静太大,走廊对头的那户人家突然“咔”一声开了门,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缝隙里小心探出一个老头的脑袋。
那老头被他们这一群找麻烦的阵仗,吓得差点原地晕回去,立马缩头关门。
周祁正要继续拍,那老头估计是斗不过心里那关,又将门推开,像乌龟似的把脑袋伸出来。
他怯懦又小声地说:“你们还是别敲了,那户前几年被一个奇怪的人长租了,但又两三年没见人进出了,好像是租了又没人住的,不知道在搞什么。”
周祁往他那边走过去,老头一顿,又赶紧缩回脑袋,可惜他反应动作慢,在门要被合上的那一瞬,被周祁紧紧拉住。
周祁尽可能对他展现和蔼的笑容,殊不知,在老头眼里,一个坏人要是故意对你笑,肯定是有所图谋,要对你不利。
老头的脸顿时白了,连忙说:“我这离他们家那块那么远,谁家渗水,都不可能是我家漏的。”
周祁把门一拉,一手架在门上,抵着门,一手掏出证件给他看:“我不问你漏水的事?”
奈何老头高度近视,脸都快怼到证件上了,也没看清,他使劲眯着眼:“那你要干嘛?这又什么东西?”
“警察。”周祁收回证件塞回兜里:“向您了解点事,这家人一次都没出现过?”
老头保持着眯眼,努力思索了下,才小心回答:“没有。”
“那您最后一次见他或者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周祁问道。
老头像一个cpu老化还塞得满满当当的电脑,艰难地运行了一下:“两年,还是三年以前吧,我听到他们家好像在吵架,是好像啊,我也不确定。反正声音挺大的,哦,我记得还砸东西来着,砸东西我记得挺清楚的,你说吵架就吵架嘛,拿东西出什么气,都是钱,也不心疼。”
老头打开了话闸,还颇为惋惜的叹了下。
周祁想了想陆长荣消失的时候,又问:“您还记得那会是几月吗?”
“这个啊——”老头思索着,浑浊的眼睛越过了身前的人,盯着走廊对面围堵着一群人的门口。
没有声音的几秒,仿佛连画面都定格了,他慢吞吞说:
“那我不清楚。老了,上年纪了,记性本来就不好,再说了谁会注意这些,你要非说个时间嘛——我记得那会好像,还挺热的,我老伴生日八月,那应该十月差不多。”
周祁听完眉宇一皱,从时间和事件上判断,他说得应该就是陆长荣失踪的那天。
“好的,多谢了。”
“客气,客气。”老头摆了摆手,关上了门。
几个人见他走回来,各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周祁的目光落在那扇沉重的大门上:“按那老头的意思,陆长荣失踪以后,陆长枯就再也没有明面上来过这。”
江复庭听闻这话,看了眼边上的陆长枯。
只见陆长枯会错了意,殷切地主动飘了进去,干了一个逆天的骚操作。
它把门开了!
“咔”一声响起的瞬间,门自动往外推了一小公分,吝啬地露出狭窄的缝隙。
外面的几个刑警还以为里面的人突然出动,一个个的瞬间全炸了毛。
所有人紧绷着一张赶赴杀场的脸,迅速掏
出别在裤腰的手枪,双目如鹰的盯着门缝。
一秒前还略有松弛的氛围,顿时剑拔弩张!
知道真相的江复庭和白唐不好意思了一下,将自己往边上悄无声息的挪了挪。
静谧的状态僵持了约莫半分钟,里面半天也没见一个人影,也没听见老鼠般鬼祟的动静。
周祁高度集中注意力,深怕嫌犯猫在哪个角落,趁他们出其不意的时候,攻其不备。
他打了个手势,紧握着手里的抢,整个人拉成了蓄势待发的长弓,用脚小心踢开门,蹑手蹑脚的潜入。
后面的刑警屏着呼吸,保持秩序紧随其后。
至于没有武器枪支的两人落在最后,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奇怪,同样面色凝重的跟了进去。
江复庭的视线飞速扫了眼格局沉抑的屋子,顺便不忘瞪陆长枯一眼。
几个刑警在客厅里,警惕的转悠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相互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周祁见状再次抬起空余的手,动作小心得怕连空气都惊动了。
就在所有人吊起一口气的时候,他的手铿锵有力地一挥。
只听见脚步快速挪动,和地面产生发麻的摩擦声,下一秒破门声此起彼伏!一群刑警如正欲撕咬猎物的饿狼直冲各个房间!
“周哥,主卧没人!”
“次卧没人!”
“厨房没人!”“书房也没有!”
几个人持着枪回到客厅里,各自用奇怪的眼神面面相觑着。
周祁方才好不容易被紧张氛围压回去的怪异感,再次从后背撺掇起来:“那刚才还能谁开的门?总不能真的青天白日见鬼吧?”
他说完这话,又兀自一顿,脊背再次一阵阵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背后似的。
他神色里的慌乱一闪而过,又往江复庭这瞄了一眼。
剩下的人更加沉默了,不经意踩着小碎步,缩短几人之间的距离。
没点眼力见的陆长枯,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开始不听话,自顾自的往客厅角落那一侧的房间飘去。
本就一触即发的氛围里,忽然无端生起一阵阴嗖嗖的冷风。
那风好巧不巧的从周祁身后飘过去,让他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他赶着心里涌上来的害怕劲,中气十足一喝,震掉心中的怯意:“柜子,床,角落!该搜的都搜一下!那么大个人,还能一眨眼就丢了?”
一群人听完这话,立马各自划分好区域,片刻都不多留的忙活起来。
周祁等人散了,自然而然的就往江复庭那边靠拢,嘴上问道:“你们在局里那会说,刚好也要来这看下,有什么目标没?”
江复庭抬头看向立在卧室门口,还未进屋的陆长枯,淡淡道:“有。”
他说着就往主卧那走,白唐和周祁尾随其后。
陆长枯倚在门框边上,视线停留在里面正忙活着二次搜证的刑警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缅怀,在他的眼里流星一般划过又熄灭。
几年前,他也还是一个鲜活的人,这个地方是他们活了十六年来,人生真正开始启航的地方。
他们有了对未来期许和梦想的资格,有了向前奔跑义无反顾的资格。
没有了看不见尽头的虐待
,属于自己的人生可以彻底的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让自己主宰。
住在这里的那三年时光,大概算得上是他活着以来,最美好的日子了。
他和他的弟弟相依为命,白天勤学苦读,夜晚兼职打工。
许是人生前十六年活的日子实在是猪狗不如,单是这样艰辛的日子都让他倍感珍惜,深怕哪天突然又从深渊里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
因而他们也愈发努力,每一天都是充实又有意义的。
只可惜老天给了他一场美梦,却舍不得多施舍个几年,等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国内的顶尖学府,却在某一天毫不留情的被掐醒了。
而亲手掐碎他大梦的,是自己的弟弟。
人性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复杂,多变幻莫测——那时的他一窍不通,现在的他依旧一知半解。
缅怀的目光里像搭上了一艘可以回溯过往和现今的小船,在光阴里不徐不疾地摇曳扬帆。
陆长枯一直盯着屋子里埋头寻找线索的刑警,江复庭和白唐一同留意着陆长枯的异样。
周祁却在一旁默不吭声的观察他们两人,伫立了一会,缓缓开口:“是这里面有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陆长枯像是为了回应他的回答,突然动了起来,慢慢往里飘。
在通往飘窗的时候,经过了办案的刑警,留意到那人从柜子里搜出来的东西,他突然一顿。
周祁这会也察觉到自家队友的异样,不再一门心思光下在这两人身上,直接走过去问:“发现什么了?”
“陆长枯以前的日记。”那刑警看得很入神,头也不抬直接回。
只见边上的陆长枯点了点脑袋,让江复庭确定这就是真正的陆长枯写的,而不是那个抢身体的人。
他也没有着急抢着赶上前去看,因为白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贴在他们身后,挑了个空隙,幽幽将自己脑袋钻了进去。
两个人甚至都没有留意他们之间多了个人。
一直到白唐祭出了他神奇的阅读习惯,真的下意识轻声读出来:“他最近有些奇怪,总是无意识的长时间看着我,看得我……”
第一行的话还没有念完,站在他边上的两人跟见了鬼一样,猛地从原地弹开,用惊疑的目光瞅着他。
这人走路就不能稍微出点声么?
白唐堆起无辜又纯良的笑,没脸没皮的说:“看我干嘛,我知道我长得帅,但这个时候还是看线索比较要紧。”
剩下的三人:“……”
陆长枯趁他们非常短暂的歇息时间,在白唐的注视下,壮着胆子飘到刑警边上,然后蹲下瞅着他手里的日记本。
他小心探出手指的样子,像在逗弄着小型宠物,怕刚才因为自己过于激动而不小心吓着人的景象再现。
就连从指尖袅袅而出的鬼气,都小心翼翼。
殊不知,此刻无风自动的纸张,反而看起来更吓人,还不如刚才那一阵风来得爽快利落。
周祁和小刑警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手上正自行缓缓翻动的日记本吸引住。
两个人的身体像灌了层厚厚的冰冻结在那里,不敢动弹。
白唐已经被陆长枯这种憨实又主动的行为,搞得无可奈何的托手撑了下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