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庭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丝毫不信,自己脚跟他绑在一起,他要真崴了难道还一点也感觉不出来?见对方不想说索性也懒得多问。
上午的比赛并不多,各项目的团队预选赛结束后就已经到了饭点,以往本就热闹的校园因为活动变得更加的喧哗。
江复庭的人气本就很高,出了上午这档子事情,直接变成本次运动会的热门话题。
除了频频引人侧目的视线,好奇的打探他身边白唐的人也越来越多,厉害点的人直接扒出了他就是上次和江复庭一同救人的信息。
“这些人拿这些八卦的精力放学习上,那丰泽高中就不是市重点了,得是全国重点了。”白唐听着远处学生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由佩服道。
江复庭带着他走进自己经常踱步的花园,不紧不慢的介绍着:“这里安静。”
白唐欣赏着边上的景色,花园内不像外面,来不及化掉的积雪并没有清扫掉,压在干枯的树枝上,一眼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纯净而祥和。
空气里满是清醒又沁鼻的泥土味,丝丝的冷意不断穿透过大衣渗入皮肤。
江复庭鼻尖冻得有些发红,拐过几条铺满石阶的路,穿过亭子,就是他经常午休时来静坐的地方。
“为什么丰泽高中比丰泽大学的建设好那么多啊!”白唐看着沿途打理的非常精心的花丛树木,不甘心的叫道。
“你是丰泽大学的?”江复庭回过头看着对方一脸怨念的表情问道。
“对啊。”白唐满不在乎的说着,跟着江复庭坐下,“我上学的那会比你早多了。”
“学校也在发展。”江复庭淡淡的说着,这里面就像是个摒弃了外面嘈杂的小世界,极少有学生来,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不少,就连身边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楚的听到。
“这倒也是,我那会上学的时候丰泽高中只是正常的重点,还没厉害到全市第一的程度。”白唐靠着椅子,一条腿毫无形象的压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又是以往松懒的姿态。
看着眼前的景物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不自觉沉湎在了他有些沧桑的情绪里,一如江复庭第一次在宿舍里见到他时的那样。
江复庭摸了下口袋,掏出一小把包装的非常精致的糖果。
“追你的女生送的?”白唐没有客气,伸出手在他掌心里挑来挑去,指尖触碰到江复庭掌心的时候,有些像挠痒痒一样。
“还没好?”江复庭忍着手里传来的异样,蹙着眉催促道。
“马上,马上!”白唐几乎把每个包装袋上的小字都看过去,这才一脸勉强的抓着一个浅绿色包装的出来,好像是薄荷味的。
他熟练的捏开袋子,然后丢进嘴里。
江复庭在一边等他吃进去以后,接过他手上废弃的包装带,攥在手里,等着一会出去找到垃圾桶的时候再丢掉。
“你知道我们那会上学的时候,女生送男生糖果有什么神奇的操作吗?”白唐看着他手里的袋子,故意透出一脸神秘的样子。
“什么?”江复庭顺着他的兴致问道。
“她们会偷偷把这些包装袋收藏
起来,学期结束的时候再拿给那个男生告白。”白唐回忆着这些上学时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致的说着,“你不觉得这些女生夸张的跟收集女生私人用品的变态大叔很像吗?”
江复庭握着包装纸的手掌,被白唐时不时打探来的目光盯的顿时有些发烫。
变态大叔?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根本不能理解这些女生脑子里想的什么,清冽的开口道,有一瞬间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又是白唐脑子里自己蹦出来的故事,故意捉弄他。
白唐瞧他不信正想开口继续胡扯着什么,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突然传来踩着草丛的窸窣脚步声。
那有些熟悉的身影躲在灌木丛后面像是鬼鬼祟祟的,动作举止格外小心,后面跟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
“这人不是早上迟到的那个家长吗?”白唐侧着头离江复庭近了些,好奇的为了看清眼前的人。
江复庭的视线同时凝望向那边,杨林生脸上的表情从走进来的时候就不太好看,他憋着满脸的怒意似乎在对女人诉说着什么,但又舍不得对对方发泄。
女人像是有些委屈,抓着杨林生的手,却被自己的儿子气急败坏的甩掉了。
“这是在吵架?”江复庭的边上响起白唐一边看戏一边惊讶的声音。
随后感觉到边上的人动了动,他转头的时候,白唐正掏着口袋,然后拿出一个很老旧的铜镜。
这些东西都是随身带的么?
“你在做什么?”江复庭看着他的手指在镜面上画着自己看不懂的图案,不解的问着。
白唐一口气画完最后一笔,“难道你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不好奇。”江复庭淡淡的说道。
铜镜的镜面随着扩散开的涟漪隐隐浮现出和眼前实物一模一样的画面。
“你不好奇就别看。”白唐直接把镜子往自己这边倾斜不给他看,瞧他一副正正经经,衬得自己多低俗一样。
江复庭压根毫无兴趣的靠着椅子瞧都没瞧,然而镜子里直播出来的声音却是捂不住,他淡漠的视线盯着远处的画面直接跟耳边的声音结合起来。
杨林生此刻已经恢复了些理智没有再对着母亲撒气,那张脸依旧是憋的通红,他不敢正眼对上自己母亲的眼睛,狠狠的说道:“过不下去就跟那老头离掉算了,我以后又不是不养你,你就那么离不开那个死鬼!”
“那他好歹也是你爸啊,你舍得么,何况你现在刚好是挨着高考的关键时候,妈也怕影响你考试。”女人放低着姿态好言相劝着;“你回家就什么都别说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算了。”
“妈!你不累吗?你不累我都替你累!”杨林生红着眼,平日的意气风发就像是包裹着的假象,他痛苦的对眼前的女人咆哮道:“你永远只知道忍!忍!忍!你要忍到什么时候,他打死你的那天吗?”
“你以为你坚持着不离婚就是对我好吗?”他厉声质问着,声音有些发抖,“没有他,我们的日子会过的更好!”
杨林生看着母亲痛苦又放不下的样子,自嘲一笑,为了自己好而离不开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
她永远都会愚钝的对着那个恶魔一厢情愿的残留着根本不可能有的希望,她总是自以为拿着自己就可以激起那个男人的同情。
可那个男人是恶魔,恶魔哪来的同情心?
女人愧疚的想要握着他的手,却被杨林生不带犹豫的躲掉,那个女人悲痛的啜泣道:“我只想你有个完整的家而已,我不想你跟那些单亲的小孩一样。”
“这种完整的家我要来干嘛?”杨林生依旧是讽刺的笑着,眸子里满是对记忆中那个恶魔的憎恨:“这种恶心的环境还不如那些孤儿。”
他对上母亲不安又心疼的眼睛,狠毒又犀利地继续着:“妈,这个家从来没有爱,只有懦弱和仇恨。”
那些话语像是带着刀子捅向女人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房,女人听到这些话泪水夺眶而出,有些崩溃的打着杨林生的胸膛,“妈不许你这样讲!不许你这样说!我就想好好的过个日子,我就想你也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嚎到后面有些接不上气,一遍遍的质问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个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的,许是一直逃避现实的自己,或者是从生下起就陪伴着自己陷入沼泽的儿子……
曾经被她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平静表象被自己的儿子亲手血淋淋的撕开,露出溃烂已久的满目疮痍。
杨林生这才有些动容的拉着她的手,对自己母亲的心疼再也盖不住,有些干涩的开口:“妈,去和那个人离婚吧。”
他的语气平静不已,毅然而又坚决。
女人的面容有些呆滞,她突然不动了。
离婚两个字酝满了这二十几年来的所有痛苦和悲伤,那是陪伴了她半个生命的男人,也是生生折磨了她半个生命的男人。
那些日复一日的伤害和熟悉的面容如同梦魇早已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在她的心里扎了深根。
所有的生活早就在漫长的时光里变成了习惯,短暂的开心也好,疼痛也好,如果真的离婚就像是要把自己硬生生的剥离成两半。
女人的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身上的力气早已流失的一干二净,她颤抖的喃喃着:“离婚后,我又能去哪?我还能去哪?”
杨林生无力的叹了口气,望着干净湛蓝的苍穹。
少年人狂放不羁的眼里满是挣扎,随后悲切,最后只剩下妥协。
他紧闭着双眼,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手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使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缓缓开口:“我不说。”
女人这才如临大赦的松了口气,紧紧抱着自己神情淡漠的儿子:“对不起,林生!是妈妈太没用了,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了!是妈妈没用!”
杨林生被她深切的自责说的鼻头一酸,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心软,拍了拍母亲的背轻声关怀着:“他这次打的厉害吗,你去医院了没?”
女人觉得在自己儿子面前哭成这样有些丢人,抹了抹眼泪,扯着难看的笑容:“妈没事,要是真去医院的话,他到时候又要大呼小叫找我麻烦。”
还没等两人沟通完,午休结束的铃声就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