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现在怎么样?”江复庭低沉的开口。
这个问题一直挺想问的,但是又怕问得太突兀揭到他的伤疤,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刚好顺着他的话问出来。
“我妈最近……还好吧,刚开始挺难受的,毕竟陪了几十年的人,突然就……”杨林生说着皱着眉,回忆着那些破碎不堪的往事,“就这么消失了多少会空空的,这几天倒是好多了,反正也习惯了。”
“那就好。”江复庭像是莫名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细问,不想揭人疤,一面觉得说多了自己会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刻骨铭心的,有些画面就是扎了根,从那一天开始的翻天覆地。
“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妈说的请吃饭的事情?”杨林生想到刚刚说的,把话题绕了回来。
“期末考完。”江复庭也没直接拒绝。
杨林生听到期末考这三个字,那张不羁的脸庞顿时拉了下,好了,话都不想说了,吃饭的胃口也没了,好好的提什么期末考!
“那就算了。”江复庭看了眼边上突然噤声的人。
“哎,别!”杨林生连忙叫道,不请顿饭季如云能在自己的耳边天天叨,耳朵迟早要炸掉:“不就期末考吗,你之前答应的教我还作数不,靠我自个儿,及格都不可能啊!”
“作数。”江复庭想了下,又补充道,“双休,破碎时间补。”
“行,行。”杨林生点着头,生怕他再拒绝,反正离期末也就两个礼拜了,两礼拜的双休日而已,比起寒假的幸福时光,这四天算个球。
江复庭说到做到,从吃完午饭抢着午休开始前的那十几分钟开始补,下课继续补,自习课跟他同桌换座位补。
到了晚上结束的时候,杨林生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比连打两场球赛还虚脱。
江复庭回去的路上难得是放松的,现在已经完全不用担心再被其他鬼魂跟踪着,但是绷着惯了,身体都练出了条件反射。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下意识的警醒起来。
最近坐地铁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原本格外拥挤喧嚣的城市,不知不觉的就空荡下来。
两礼拜之前地铁上还是人挤人的,就连腾个位置抓扶手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居然发现个空位,坐下来的时候膝盖超出了位置不少,他的腿很长,看着挺瘦的,但都是紧致的肌肉。
每天坐车都会有不少女生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有偷偷拍照的,就像现在。
有些困。
江复庭眯上眼睛开始打盹,但是依旧留着一根神经听着地铁站的语音播报。
最近睡眠不太好,他是对外界动静比较敏感的人,晚上即便是睡着,白唐半夜敲电脑的声音依然会穿透他的耳膜钻进他的睡梦里。
意识不知不觉的就模糊起来,站点靠停的时候,站外海报亮起的LED灯还在漆黑的眼皮里泛着光晕。
他脑海里紧跟着泛起白白的光亮来,柔和又暖洋洋的。
“墨墨!”思维散发的时候突然侵略进一个叫声。
名字耳熟,叫喊声也很耳熟。
他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跌入了无际的海洋,身体不停的下沉,视线随着深入的海底变得暗沉一片,下坠到快要窒息,周边巨大的水压让他透不上气。
“墨神!”那道明亮的声音再次叫喊道。
江复庭紧紧蹙着眉,他在梦里不停得挣扎,想醒却又醒不过来,一面又思考着这名字到底是谁。
可渐渐的,自己牢牢记着的名字却又变得模糊不清。
“墨墨!”又是一声喊叫。
“列车即将到公园前站,去往公园前,市民中心,老市政府的乘客请准备,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嘹亮的语音播报声猛地将沉溺在梦境里的人突然唤醒,江复庭骤然睁开眼,呆呆的望向对面的玻璃窗,透着站台的灯光和地铁减缓的速度,看清了外面的通道。
前一秒还明晰的凤眼却逐渐迷茫起来。
刚刚梦的什么?
他里面的衣服都是汗,手心是湿的,就跟从水里泡过一样。
身体还在刚刚的状态里,记忆是空的,想要极力去想,却如同隔了层膜怎么也触碰不到,少了很大一块东西一样。
“公园前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左边车门下车,开门请当心,注意脚下安全。”
播报语音再次响起,这站人流量比较大,下车的人多,上车的也多,身前不断擦过来往的人群。
直到这些人群再次静止的时候,他才有些恍惚的站起来,快速得挤出人群,然后抽出包里的湿巾,边走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出了站的时候,有风吹过,头顶上的枝叶纷纷扰扰,路灯刚好从后面洒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复庭心跳得还有些快,慌乱的感觉,像心悸。
他看了下时间,到白唐家附近的末班车是十点,现在还来得及。
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就这么默默的盯着马路中间的绿化带,站了好一会。直到指示牌上标着的公交车全都在他眼前过了个遍,他才彻底的回过神来。
刚刚梦里的东西还是没有回忆起,但是那种溺水了的感觉真实得有些难受。
白唐反正回来的就晚,他也没有着急,直到等到末班车来的时候,才走上去。
站台人已经不多了,更何况这趟车跑的地方比较偏,上车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师傅看着挺眼熟的,江复庭刷码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哟,今天怎么那么晚。”司机看着他挺意外的说道。
江复庭没想到这师傅居然记着自己,多瞅了他一下,“今天有事。”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看着大概有四五十岁了,皮肤黑黝黝的,估计是长年开车的才晒成这样,身上还散发着呛鼻的烟味,像是被烟腌入味了。
之前坐公交的时候确实见过几次,不过没想到他今天开末班,两人都赶得挺巧的。
司机关上车门,一脚踩下油门,江复庭还没来得及站稳,车子就飞了出去。
一般开夜车的,特别还是路上车少的时候,开得都很猛,像是赶着去干嘛一样。
还好江复庭反应快
,脚力稳,没摔。
“你是丰泽高中的啊。”师傅踩着油门在马路上狂奔,还有闲心思瞄了眼他大衣里的校服:“这学校挺远的,怎么不住校,来回跑多费休息时间。”
“恩,习惯了。”江复庭简单的答道。
“读高几了,我有一外甥女也是丰泽高中的,跟你同校,读高一来着,天天说学习压力大,现在哪个学校学习压力不大啊。”司机一边感叹着,猛打方向盘,紧急变了个道,“草!不会开车开个鸡!”
江复庭听着司机口吐芬芳,望向刚刚那条道上突然插进来的小轿车,估计也是被吓到了,突然又减速,跟在它后面不耐烦的司机又开始狂按喇叭。
听着嘈杂的鸣笛声,江复庭皱着眉。
往前又过了段路口,经停了一个站,司机才从刚刚的事情里缓过神,锲而不舍得追问着刚刚那话题:“哎,还没说你高几呢?”
“高三。”江复庭继续简单的回答。
“啊,那快高考了啊,天天那么远来回折腾,不影响复习啊?看你这样学习应该挺好的吧。”
江复庭觉得这个师傅热情的有些过了头,有点想往后头走两步的冲动,想着也没几站了,敷衍的回答着:“还好吧。”
司机似乎有些羡慕江复庭对学习淡然的态度,继续感叹道:“我那外甥女怎么就天天学习的苦大仇深的,我妹妹也没少为她女儿学习的事情在家里跟她女儿吵架,她女儿喜欢画画,想去学艺术,她非不让,这不还有半学期要分班了,我现在去她家没一次不闹腾的。”
江复庭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嘴里的那个外甥女,估计就是一门心思想去学美术,所以故意跟她母亲抗衡的。
司机一个人无奈的一直碎叨着,感觉就像好不容易逮着个能理解这个话题的人,拼命倾诉一样,“看你学习还挺轻松的,人和人之间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一路下来光听这司机在耳边一直唠唠叨叨的,虽然很吵,但是刚刚自己跌落的晃神的状态倒是恢复了不少,没有那么难受了,硬是被这个师傅的滔滔不绝给挤出了脑海。
下车以后,他一如既往得先穿过马路对面,然后直走那条小道,通向十字路口。
但还没到那路口的时候,那个久违又熟悉的鬼气,再次从远方飘动过来。
江复庭有些不太确定的抬着头,盯向路口的方向,差不多一个多礼拜没见到了,他也不是很肯定。
直到走到路口的时候,他再次看到那个鬼影。
一模一样的深蓝色西装,丝毫未变的角度,同样的位置,如出一辙的落寞感。
江复庭第一次停顿下来看着他,他之前都是放缓脚步路过的。
现在自己跟他一样站在那里,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礼拜六去的那户人家里身上的鬼气就是这个男鬼身上的。
对方似乎又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慢慢转过头,但这次脸上的神情和以往不太一样,平静似乎被打破了,眼里透露着深深的孤寂,悲凉和无奈,如同涟漪伴着黑夜慢慢扩散开来。
依旧是一眼,又将头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