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一根?”江复庭的话听起来是问他,说完的同一时间只听到咔嚓一声,另一只手搭着的那根树枝被他毫不犹豫的折断。
梅寄北皮笑肉不笑的接过:“客气,客气,要不我叫点鬼仆来陪你。”
江复庭咧了下嘴角,转起了树枝:“我这人喜静,就不劳烦赵府里的资源了。”
梅寄北一改来时的唯唯诺诺,言语间开始淌出一些锋芒来:
“江兄说得哪里话,来者是客,自然以客为尊,何况城里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乱起来,有两个厉害的鬼仆伺候着,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暂时护得周全。”
江复庭自然不信他表里不一的说辞,心道:是等出了什么问题,好一刀干脆利落的捅死我吧。
梅寄北这心还挺猴急的,自己还没来多久,就急着在身边插眼线。
他也不急着道破,将这份‘好意’暂时承下:“那就劳烦了。”
梅寄北摇了摇铃铛,一道黑雾从铃铛里像云烟散开。
不消片刻,阴风忽地从远处横扫而来,两道挺拔黑影迅速落在自己眼前。
不同的人脸和躯体在黑雾散去之际,隐隐约约地浮现出。
从两只鬼铁骨铮铮的气场和傲然的身姿来看,倒不太像普通的鬼仆,更像是专门训练过的暗卫,藏在赵府的指定地点里,日夜坚守。
江复庭顿时更加肯定,万一出事,这些人必定先一刀捅死自己的想法。
梅寄北板起背来,难得正儿八经的严阵以待:“江大人是我亲自请回来的贵客!你们两个一定好好照顾!”
他将照顾两个字重重咬了咬,威胁道:“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就拿你两是问!明白了吗?”
两只鬼异口同声的应下:“是!”
于是江复庭回院的时候,身后多了两个甩不掉的拖油瓶。
好在那两拖油瓶相当尽职尽责的‘照顾’自己,一双视线片刻不移的落在自己身上,深怕自己在它们眼皮子底下飞走,以致于连半点话和逾矩的举动都没有,比梅寄北这个为了表演而叽叽喳喳的家伙强上十倍不止。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江复庭心里郁结,但也努力自我安慰着,在走到房门外时,他发现那两只鬼居然还紧跟在他后面,似是要跟进屋子来。
他停下脚步,转过来,漠然的看着它们:“我有些累了。”
从正常情况来讲,绝大多数的人听到这话,应该都知道言外之意就是:我累了,要休息,要睡觉。
只是这两只鬼不愧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寻常的慷慨大路他不走,非要走另辟蹊径的小路。
在听闻的瞬间,两只也仅仅只是挪动了下视线,跟木头似的一板一眼目视前方。
江复庭差点能气笑,忽然想起了白唐遇到这种事情臭不要脸到毫无底线的样子,继而漫不经心的歪了歪身子,靠在门框上,一本正经地直白说:“我要睡觉,你们是看还是陪?”
两只鬼:“???”
江复庭继续道:“不过我梦游,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两鬼立马后退一步,自觉挪到门边,当起了门童。
江复庭睨了它们一眼,悠然的走进去把门带上。
反正阴间这个地方又不是自己的常驻地,他也没考虑过树立自己形象的问题。
他解开了布袋,骆知秋跟猴子似的,立马蹦出来。
江复庭抢先
一步捂住他的嘴,扔了一张封符封住门,又在屋子里加了结界,这才松手。
骆知秋作为一个明明没有气的鬼,还被捂得头脑发胀,面红耳赤,开始了大喘气。
他艰难的抬起手,正要痛心疾首的指着江复庭,结果在后者刀子似的眼神差点剁掉他手的瞬间,立马收了回去。
然后改口道:“我去!刚才要不是你来,我就要死在那了!我天!我一想到我差点要死在那,我现在就要死了!”
江复庭:“你要是不好好说话,我现在成全你还来得及。”
“不了!不了!”骆知秋吓得后背发凉,汗毛炸得跟仙人掌一样。
他飘到桌子边,狠狠吸了一口点着的香,这才在刚才惊心动魄的状况下稍稍缓了过来。
“你怎么不用我借你的力量?”江复庭见他还有些心有余悸,也不再唬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骆知秋已经回了劲,就是脑子还有些懵,脱口道:“这不是在赵府里容易招人耳目么,再说了,我一看那人比我厉害那么多,我觉得用掉太浪费,还是省点吧。”
他说完还嘿嘿得笑了下,动作小心的摸了摸胸口里,感受着揣在里面的宝贝带给他的安全感。
江复庭一双视线忍无可忍的剜在他的身上:“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被抓了,他们顺着你身上的契约,也能发现我。”
“我······”骆知秋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没心没肺地笑容顿时一僵,心虚地说:“知道啊······”
好在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何况现在正事要紧。
蒋黎现在还没出来,赵悔显然对这种异象并不知情,搞不好能趁着他们现在这个空档的时间,将事情被动的局面彻底扭转过来。
江复庭懒得跟他计较这些过错,在桌案边坐了下来:“你是怎么被他发现的。”
骆知秋见江复庭坐下,也没客气,一屁股跪坐在对面。
他用力捏了捏手指,刚才的事情不仅让他有些后怕,甚至还有些震惊。
嗓子仿佛被刚才过度的消耗灼烧的有些干涸,眼眶不知觉间透上了丝红,他一字一顿道:“梅寄北!”
“我原本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是准备直接找你报备的,结果在路过小道时,正巧看到他有些鬼鬼祟祟,而且他行动非常小心,连府里的鬼仆都防范着,所以我跟了过去。”
“我一路弯弯绕绕,也没想到赵府居然那么大,最后来到一个废弃的院子里,哦,那个院子就在杂物居的后面,那地方看着有些破烂,没想到看守的鬼仆很多,我自然好奇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所以偷偷躲起来看。”
“结果就在他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他拿出了个铃!”骆知秋说到这里突然格外激动,猛地一拍桌子。
江复庭皱了皱眉,提醒道:“没钱赔就别破坏别人的东西。那铃怎么回事?”
他见梅寄北在自己面前一点都不避讳的用了好几次,确实,自己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干嘛的?
召了一次赵悔,还特意给自己召了两个拖油瓶。
目前看来是召魂。
等等!
召魂!
江复庭眼眸微睁,忽然窜出了一个念头。
骆知秋的手还有些僵硬的按在桌子上,见桌子没事,把江复庭心里才涌上的念头说了出来:“那铃铛是长生派的内门弟子才有资格拥有的,你上次跟我说,他是上清派的人,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人家好歹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在临危关头变得跟缩头乌龟一样,人家那个个都是性情高洁,宁死不屈的!”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捧高踩低,仿佛自己曾经不是长生派的人一样,甚至恨不得将自己身上披过的长生派外皮撕得稀巴烂。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太相信,我还自欺欺人,是不是世界上法宝太多了,总有撞款的时候。结果!”
骆知秋忽地一顿,愤愤道:“他进去后,反正不知道是在干嘛,力量一散的瞬间,我就认出来了,这阴不阴阳不阳的气息,就是长生派的手笔没错!”
江复庭听闻以后却彻底安静下来,细细沉思着:“如果他就是长生派的,那他上清派的门牌是哪来的?”
骆知秋被这个灵魂问题,弄得闭了嘴,他又没看见,他哪知道。
江复庭注视着桌案上空白的纸,忽然问:“他在里面待了多久?”
“还好吧。”骆知秋想了想:“不短也不长······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
江复庭将所有可能性,在脑海里一一筛选过去。
藏东西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真的重要的东西藏哪都不如藏自己身上,而且骆知秋也说了,他既然也是内门弟子,自身肯定也有空间袋之类的东西。
结界,阵法也不可能布置在屋子里。
按照现在的情势发展来看,只有可能是去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事情。
江复庭的指尖轻轻在桌子上刮磨着:“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提到这个骆知秋就有气,于是双手并用,又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东西一齐抖了抖。
江复庭默默盯着他的手:这一双都怕是不想要了。
骆知秋泄愤够了,立马抽回,假装什么都没干,继续义愤填膺:“别提了,城里的一个个都被赵悔那操蛋的家伙洗脑了!”
他说着,又深吸了一口边上的香:“这就是把城民当箭矢养啊!现在外面的人都巴不得赵悔起兵造反,全城上下一致觉得地府资源分配不公,他们生活的不好,都是地府上层的领导因为地域偏见造成的,特别是······”
骆知秋说到这,还特别看了江复庭一眼,迟疑道:“白唐。”
这两字脱口的瞬间,整个屋子里的温度急速下滑。
“还有呢?”江复庭冷冷问道。
“还有······”骆知秋偷摸留意着他的眼色,想着是如实禀报重要,还是躲过自己老板的怨气重要。
最终在江复庭横过来的一眼中,心里的小人立马倒戈,小心禀报:“说要是白唐他们敢来,不等城主来,他们要亲手把他拿下,去找城主领赏。”
江复庭忽然笑了。
骆知秋被他的笑容晃瞎了眼,不是被帅的,而是被扎的,顺便同情了城里的鬼民们两秒,不能再多。
讲实话,他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居然以为自己能拿下神级选手。
所谓乌合之众,就是为了融入群体,心甘情愿丢掉自己的智商,变成脑残。
这些脑残,空有一腔热血,没有基本的逻辑能力,判断力,思考能力。
更可怕的是,这种脑残病的传播速度很快,像病毒一样一扔即炸,最后凝聚成一起。
在声势浩荡的蒙蔽下,自以为集齐了群众的力量,便真的有了翻天的能力。
然而本质的问题在于,一个脑残是脑残,一百个脑残依旧是脑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