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杨林生再次气息微弱的叫唤着,请求着:“离婚吧。”
“我。”季如云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呜咽,她说不出来,她到底该怎么说!千言万语全部都深埋在肚子里。
她小心的站起来,手上还沾满了不少碎渣,但她顾不上这些,努力扶起杨林生,稳着语气里的挣扎:“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们以后慢慢商量好不好。”
杨林生在她的搀扶下,忍着疼痛才慢慢站起来,身体在她这句话后犹如被丢入了寒冷的深渊,只感到刺骨的冷意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那一刹那就连身体的痛觉都麻木了一般,他仿若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脑子里没有了思想,脚下软绵绵的,如同踩在了棉花上,任意由自己的母亲拖着走。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躺回到床上的,灵魂像是被永无止境的黑暗吞噬着,他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许是刚刚被毒打的后遗症上来,脑子不停的天旋地转。
他在学校的时候特别羡慕身边的每一个人,羡慕他们有很美好的家庭,他们可以有很美好的正常生活,他们的未来可以通过高考翻转人生的希望。
但是这些人里面没有他,也不可能有他。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和宋成一起讨厌过的郑青,他明明拥有那么幸福的正常生活,可他总是唯唯诺诺的,不知道他在怕什么,越是这样他越是瞧不起他。
那个家伙硬生生的把自己与生俱来的好环境给浪费掉了。
如果是自己的话,早就挺直腰板把那些欺负自己的人揍回去,反正回家还会有父母守着自己,会陪伴着自己,会一直一直的站在自己这边。
没错,他看到郑青的时候不止是羡慕还有嫉妒,因为他的生活连那样的胆小鬼都不如,自己的一切比他还要狼狈不堪。
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依旧在他眼中快速旋转着,他对着墙顶怔怔的发着呆,直到意识彻底支撑不住,昏沉的睡过去。
季如云在隔壁的屋子里不停的收拾着残渣,手上的伤口被她贴满了创口贴,像极了破旧的衣服被缝缝补补着,从头上的发迹线可以看出她的头皮明显肿了。
回想到刚刚杨牧突然发起疯来的时候,她心里不由再次涌上一阵心悸,手中的扫把差点掉在了地上。
她一边啜泣着,不停的打扫着,想要将刚刚发生过的画面像垃圾桶里的碎屑一样被丢掉,可是那些可怕的过程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在脑海里提醒着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自从家里出现女鬼的事情以后,身边男人的性情更加的暴戾,反复无常的,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就突然发疯,就像是时时刻刻提防着,觉得所有人都要害他一样。
毒打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以前好歹十天半个月,现在却是隔三差五的。
对!一定是那个鬼的原因!
季如云不断的催眠着自己,似乎觉得这样想就能永久摆脱这一切一样,她甚至恍惚的觉得连出现的家暴都跟女鬼有关系,搞不好那鬼是早就潜伏在自己家里时不时骚扰的了!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想到着了魔,这个念头怎么
也挥散不去。
直到最后,变成了她要拿到儿子那个同学的头发,这样家里的一切都可以结束了!他们就能过正常生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林生的身体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小腹的地方倒是好了不少,但是后背大概是伤着了骨头,一坐起来就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一切还和昨晚一样,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明那个人没有回来过。
但是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母亲还没有起来,平时他妈妈应该是醒的最早的。
杨林生生怕母亲出了什么事情忍着痛快步跑到母亲的房间,靠近床边的时候,季如云发出浅浅的呼吸声,眉头微蹙着,似乎睡的有些不踏实。
床头柜上的闹铃已经响了好几遍,可她却像听不到一般。
“妈。”他轻轻的叫唤了下。
床上的人依旧熟睡着,动也不动一下。
杨林生只当她太累了,继续轻声叫道:“妈。”
可季如云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的心底再次一沉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是不是生病了?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季如云的额头,有些发烫,真的生病了,“妈!妈!快醒醒,我先送你去医院。”
床上的人还是安静的沉睡着。
杨林生这下才开始有些害怕,大叫道:“妈!”,他一边叫一边试探性的推了两下自己的母亲。
季如云这才隐隐有些苏醒的迹象,意识恢复过来后,额头有些昏沉沉的,整个脑袋涨的有些发疼。她迷糊了半晌才看清眼前有些惊慌失措的儿子。
杨林生看她睁开眼睛,心有余悸的放松了些,着急道:“你好像有点发烧了,我一会先送你去医院。”
季如云只看到他的嘴上下动着,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取悦自己,哑然失笑了一下。
杨林生看到母亲像是傻了一眼愣愣的看着自己随后又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心里突然涌上怪异的感觉,“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是单纯的动动嘴,没有出声,皱了下眉峰。
正想指责儿子好好说话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有些安静。
安静到过分,没有外面的风吹草动,没有自己挪动身体时的摩擦声,她什么都听不到。
她有些恐慌的看着杨林生,试探性的张了张嘴。
“你再说一遍。”
杨林生只听到母亲有些生硬的说出这句话,就像几岁的孩童一样,心里的怪异感更为强烈,但是本着耐心还是重复着:“我刚刚是说你好像有些发烧了,我先送你去医院看下。”
季如云呆呆的看着他,心里像是被恐惧的潮水彻底淹没掉,她听不到,不论是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还是现在眼前无声的画面。
“妈!你到底怎么了?妈!”杨林生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大声地问道。
季如云沉浸在无声的恐惧里,顿时坐起来,胡乱的翻着床上,嘴里拙劣又着急的叫着:“手机!手机!”
杨林生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她一把抓过去,手指有些颤抖的在键盘
上不停的敲击着,杨林生顺着屏幕上跳出字的看过去,脸上的惊讶不由越来越大。
我听不到了。
杨林生看着这简单的五个字,犹如五雷轰顶。
他连忙拿过手机,神色慌张的快速敲出几个字:是不是发烧的原因,我送你去医院!
季如云看到去医院的时候疯狂的摇着头,昨天杨牧威胁他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继续在手机回复:不行,现在不能去医院,我今天还是正常陪你去学校。
杨林生看到这话气得想要大骂,可反应过来女人现在什么听不到,憋着一肚子火打着字:妈!你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有心思去学校?
知道儿子是在关心她,季如云害怕之余又有些无奈:去医院的话,我们现在被毒打的伤肯定会被医生发现,到时候医生会不会报警不知道,但是你爸偷偷跟着我们的人肯定会知道,咱们就真的完蛋了!
等过这几天,身上伤好一点,我再去医院看看,这样就不会被医生发现。
季如云打完字以后抬头看着他,带着点乞求的味道。
杨林生反复的看着手机里的那些字,对上母亲的目光只觉得心如刀绞,愤怒和心疼夹杂在一起。他想大声责问她,可她什么都听不到,自己说给谁听。
他只能忍着心里的揪痛继续在手机上回复着:那你耳朵怎么办?
季如云在和他对话的时候似乎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慢慢接受了自己失聪的事实,怕让儿子担心,面上故作轻松的一笑,回道:可能只是暂时性的呢?搞不好退烧了,就好了。
看杨林生的脸上还是有些不愿意,一直迟疑的模样,她才继续打了一行字:你放心,妈这几天都跟你在一块,你可得照顾好我!
在季如云毫不松口的恳求下,杨林生紧绷着的脸总算有些柔软下来。
早上江复庭到体育馆点名的时候,杨林生还没有赶到,但是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难得包容的在他的名字边上写着病假而不是迟到,顺便给杨林生将剩下的比赛项目全都推掉了。
因为班级里少了一个主力队员,篮球赛止步在了决赛边缘。
下场的时候,一群男生像是泄了气,垂着头从球场里出来。
“杨林生生病也太会挑日子了吧!刚好这个时候病假,哎,决赛都进不了!”
“行了吧!留点遗憾,搞不好以后对这段记忆的印象更深刻!”
“你们还有什么项目没比完的?我一会还有个跳远。”
“我下午有两千米的决赛。”
“我靠!你可以啊,长跑进决赛!”
“得了吧,决赛里还有江复庭在,我也就是去凑个数!”
前面几个男生说到这话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江复庭一眼。
“怎么?”江复庭压根没注意听这些人在说什么,一门心思看着手机,在感受到前面聚集的视线时,抬了下眼,淡淡的问道。
“没事!没事!”几个男生哄闹着,嘻嘻哈哈的加快了脚步冲向了更衣室。
江复庭没有再搭理他们,白唐刚刚才给他发了个短信,说昨天追的那个鬼追到一半线索居然断了,反正今天铁定是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