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庭和王休两人担心过去了刺激到她手里的动作,谁也不敢一下子上前。
王思离没想到他会替梁菊说话,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审视王休:“爸!你是疯了吧?你替她说话?你活着的时候她是怎么对你的?你的掏心掏肺,她却拿来当垃圾踩!”
“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她是爱你的啊,她只是偏激了,她的方式不对。”王休慌促地解释道。
刚刚对着江复庭还满是杀意的眼神,这会溃散的一概不剩,只剩下紧张不安的担心。
王思离颇为讽刺的笑着,梁菊是怎么对待这个家的,又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她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永远记得此刻站在自己对立面紧护着外人的女人,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得在每一个黑夜里将她燃起的希望碾碎,又是怎么将她残存的光明撕裂掉,每当自己要爬出沼泽又把自己推回更深处的。
她渴望母爱的时候,渴望温暖和关怀的时候,对方只会塞一把锋芒无比的刀子进来。
可现在?
王思离看着梁菊憔悴又惨淡的面容,她不需要了,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消灭所有伤害自己的人,她要逐尽所有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潜在的!
“不对?”她高扬起手,手里的刀子闪着刺目的白光,嘴里的话如同这锋利的刀子一样:“她生我的时候就错了!”
梁菊的耳边犹如五雷轰顶,是啊,王思离说得没错,生的时候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她就是因为顾着所谓的名节,就着所谓的颜面,不敢违背村里和家里的训诫,不该生的却生了下来。
误了自己的人生,误了王休的人生,误了女儿的人生。
如果那会再坚持一些,为了自己心硬点,横着心底气十足,至少不会有今天这局面。
都是报应吧,她看着王思离举起的手,认命的闭上眼睛。
“王思离!”
“阿离!”
她在漆黑一片中听到了边上两个男人紧张的叫唤,但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再睁开眼的时候,王思离的手仍旧悬空在那。
梁菊无望的眼里荡开一丝喜意,女儿还没有想象中那么对自己恨之入骨。
她还是残存着一点对自己的关爱的!
她们之间还是有亲情温存的。
“阿离!阿离!”她半蹲在卢飞前的身子,摇曳着站起来,满怀希望地去抓对方纤瘦的手臂。
“你别一错再错了!你快收手吧!一刀下去万劫不复,你这辈子就完了啊!阿离!”
“完了?我这辈子早就完了。”王思离无动于衷的看着她,淡漠的声音和神情落在梁菊的心口里是那样遥远。
“是妈妈的错,是妈妈错了。”梁菊紧揪着她的衣袖,可触摸着的布料都像这个女生一样,是冷的。
她的手轻颤着:“我知道你恨我什么,厌恶我什么。这几年来我无理的打你,骂你,对你动不动撒气,侮辱你的尊严让你在人群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我……”
梁菊抽着泣,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鼻腔瞬间涌上的酸意哽咽了喉咙,她的嘴唇不停的哆嗦着
,想说的话最终都咽了回去,只能穷哭。
“可我也只是个农村出来的女人,我没受过教育,我也不知道怎么教育你,很多事情我都不懂,我只会这一种法子,可我也没想到把你逼成这样啊!”
“一句没想到我这些年来承受的伤害就算了么?”王思离的声音依旧清冷而有距离感。
“不是这样!”王休看梁菊说话还遮遮掩掩的,急得替她出声,“你怎么都这时候了,你还瞒!瞒!”
“你别说,你别说!”梁菊如同惊弓之鸟大声制止道。
王休视若无睹的看向那个不耐烦地皱眉头的女生,“阿离,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我需要记住什么?”王思离转头凝视着他。
她从没有质疑过自己记忆方面的问题,因为主人格所拥有的记忆她都有,只有主人格才会缺失她这一部分的记忆。
她在以往更多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精神力衰弱的潜伏者,暗中窥伺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趁着主人格情绪激动,意志衰弱的时候抢占她的身体。
王休这会突然这么说,她愣了下,她的记忆是从王思离上初一的时候开始的,再往前,只有一片空白。
空荡荡,又抓不牢的虚假感再次席卷上来,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实的,记忆就像隔了层屏障怎么也触碰不过去,那个屏障无时无刻的提醒着自己。
那是王思离的东西,不是她的!
她用尽力气,想得头疼欲裂都想不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复庭若有所思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观察着梁菊,每一次见到这个女人都有着不一样的地方,不管碰面多少次。
无论是第一次对方像个疯子神经兮兮的逼自己女儿跳楼,还是现在突然回心转意的苦苦哀求,他始终能感受到女人身上压着的牢笼,还有那双看似蛮横任性的眼里,藏着的深不见底的沉郁。
梁菊一脸心疼的看着王思离,准备抚向她后脑的手,被她毫不留情的拍掉了。
梁菊仿若感觉不到手背上传来火辣的疼痛,扯着温和的笑:“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没什么好想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让它过去好了。”
可她越是这样讲,王思离就越是要去想,缺失了的部分就像是心里被挖空了一大片,怎么也填不满。
王休的声音犹如魔音,不顾梁菊的阻止,循序诱着她:“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吗?”
小的时候?
王思离只感觉脑袋疼的要炸了,脑海里的画面全是不清晰的重影,另一道意识随着她的回忆想要冲出来。
“你妈妈抱着你去游乐园玩,一支糖十块,我不让买,你又哭又闹的,挂了一路的脸色,她没说什么直接就给你买了。”王休说着叹了叹,“但你不知道,就为这十块,她连着三天早上粥都舍不得喝。”
王思离抬起头的时候有些懵,王休嘴里的女人她怎么也无法和印象里的人契合在一起。
他对上她的目光,眼里都是对过往的怀念,“还记得你一直压在衣柜里的那条小洋裙吗?”
王思离的目光闪了闪,她之前离家出走的时候见到过,裙子被压得很
底下,她当时还在心里嘲笑过主人格以前居然还有过这种衣服。
王休从她眼里的闪动,确定她一定知道:“你上小学那会,学校要演出,看着人家的裙子很漂亮,你也想要,可那件衣服要三百多块,我们一天的菜钱也才10块。”
他说着眼里似有泪光一闪:“她省惯了,跟我说的时候,就说‘反正一直这么吃过来的,多一个菜,少个菜都一样,女儿吃食堂也耽误不了’。”
“你不知道,再减个菜,就剩个煮白菜了,她还能吃两顿。”
王思离想起裙子被压在底下叠的整整齐齐的,鲜艳的颜色和衣柜里其他深色的衣服比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她送你上学,你却嫌她穿的不好给你丢人,大冬天的。”王休继续道,想起这些就一阵酸楚:“零下十几度啊,她担心你一个小姑娘回去出事,躲在校门口从白天守到你晚上出来,一个人在后面跟了你一路。回来的时候,”
他说到这就一阵心疼,哽咽了下:“手,脸,都裂成什么样了,水沾不了,东西碰不了,她也不说,就跟以前一样硬着头皮照顾我们。”
王思离看了眼梁菊,后者却逃避着她的视线,别过了脸。
“有的时候,晚上睡觉都还要黏着一块睡,可你那会都十岁了。”王休说到这,又哑然一笑。
“搞得我还经常睡沙发。你说说你。”
男人倍感缅怀的话让王思离有一瞬间温馨的错觉,可这种感觉太过空泛和不真实,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王休说话的时候,她的身体却溢起了熟悉的记忆,让她不由有些颤栗。
她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片段,似乎是为了证实王休说的话是真实的。
这些片段断断续续,借着片段里模糊不清的脸,她认出了那个女人就是梁菊。
她不知道梁菊对自己也会有关怀备至的时候,她不是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么,她也会露出那样温柔的表情么?
她依旧是不敢相信,一定是刚刚王休的一番话给她下了心理暗示才让她有这种错觉。
假的!
这一定是假的!
他们在骗人!
“这都是假的!”她突然大声宣泄,驱散掉那些自认为不属于她的记忆,手里的刀再次高高地抬起。
这次再没有一丝的犹豫,他直接朝着眼前有些悲痛又震惊的女人身上落去。
“你执意要挡着他!那你就先下地狱吧!”
“王思离!”江复庭在她提刀的瞬间冲了过去,他还以为刚刚王休的一番话让她暂时平静了,没想到反而还激怒了她的情绪。
尖锐的利刃闪着亮光飞速落入众人眼里。
“铛!”他眼疾手快地将刀子拍飞,抓住她的手将人扯到了十步路之外。
王休在他身形暴动的瞬间同样闪到了梁菊面前,把愕然的女人拉到了一边。
江复庭神色寒冷的看着自己手里拽着的人,正欲说什么,却发现王思离一脸的魂不守舍,刚刚还怨意充斥的双眼忽然变得失神了起来,毫无光彩。
“王思离?”江复庭试探性地叫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