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欢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盯着江复庭递过来的手,一时有些出神。
那双目无焦点的眼睛,像深藏了一头吞噬黑暗的巨兽,可怕又无声无息。
就这样,两边忽然各自沉默,空气略有尴尬的僵持了两秒。
高雪连忙用胳膊搡了一下身侧的人,陈意欢这才大梦初醒一样的回过神。
她看着江复庭递过来的名片,有些慌乱的接过来,看也没看,直接揣在了兜里。
高雪从她身上收回疑惑的视线,但也没有多想,随后对江复庭说道:“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真的走了。”
江复庭云淡风轻的点着头,一直到目送这两个女生消失在书架通道的尽头,才撇开目光,
“那女的怎么了?”杨林生鬼头鬼脑的,还在瞅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忽然想到江复庭递出去的名片,猜测道:“有东西跟她们?”
关于捉鬼的事情,江复庭也没有刻意隐瞒,虽然杨林生之前被抹掉过记忆,但是身体大概留下了一些条件反应,直觉也比普通人强。
加上他自己某段时间,捉鬼频率实在是太高,两个人又一来二去的相处,没过多久就被杨林生察觉端倪。
“还没确定。”江复庭没有妄下定论。
“诶!不过——”杨林生眼睛一闪,又不知道想到什么鬼东西。
“不过什么?”江复庭面色淡然地问。
“你别嫌我乱八卦啊!我也是从朋友和前辈那听来的。”他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往来的人从他们边上经过。
这才贴在江复庭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这个学校有个关于人偶社团的奇怪传言。”
江复庭波澜不惊地回:“哪个学校没点传闻。”
“不一样。”杨林生越说越小心:“一般传闻都是先死人,再闹鬼。这个是先传闻,再死人。”
江复庭听到死人两字,当即一皱眉。
杨林生十分有眼色,压着声音补充道:“每年都会莫名其妙死上一个两个,算到去年为止,统共有四个人了。”
如果从意外死亡来看,这个数量不算少了。
学校难道没有行动或者报案去查吗?就任由事态发展?
他虽然还是一言不发,杨林生却跟钻到了他肚子里似的,猜到他所思所想,直接上手把他往角落里的位置拽。
江复庭难得没有排斥,任由他拽到座位上。
杨林生挪了挪屁股,拿书挡着自己的脸,搞得好像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深怕被人发现。
他继续偷偷摸摸地说:“就是因为查不出什么名堂,才会被传得越来越邪门。”
江复庭不喜欢他这种吊人胃口的说话方式,直接问:“所以是什么传闻?”
杨林生这会反倒不吭声了,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着,然后递给他看。
江复庭接过手机,蹙着眉头,下意识的念道:“你是阿哥,我是阿弟。”
杨林生吓得全身寒毛倒竖,连忙道:“你看就行!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拿手机打!”
江复庭无波无平的看了他一眼,但杨林生的表情实在过于惊悚,他只好默默地看。
可随着他把内容浏览完,脸色也一点点沉了下来,像有一片乌云压在他头上。
你是阿哥,我是阿弟
你是阿弟,我是阿哥
有一天,奶奶抱了个人偶娃娃
阿弟啊阿弟,你为什么哭啊
他怀里抱着阿哥的手
阿哥啊阿哥,你为什么哭啊
他背上背着阿弟的头
奶奶拿起剪刀剪掉了娃娃的手
奶奶举起斧头砍掉了娃娃的头
咔嚓咔嚓咔咔咕叽咕叽
缝缝又补补
娃娃笑得乐呵呵
咯咯咯,我是阿哥,还是阿弟啊?
江复庭有些不舒服的把手机还给杨林生,不清楚编这个童谣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
“所以那两兄弟被做成人偶了。”他言简意赅地说。
明明是自己打出来的字,杨林生却像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一脸嫌弃地眯着眼睛,赶紧删掉,然后不停点头。
江复庭琢磨了下童谣里的话语:“死人跟人偶有什么关系?”
“听说只要看见过这个童谣里人偶的人——”杨林生那害怕的模样好像自己亲身体验过似的。
他面色略白的咽了咽口水:“都死了。而且,念过这个童谣的人,也死了。”
“我听学校里的前辈说,如果不幸碰到人偶,还问了你问题,千万别回答,不管哪个答案都要死!”
江复庭面色古怪了起来:“不答,它就会放过人?”
杨林生顿了顿,支支吾吾说:“要真不回答,它会追问你到回答为止……”
江复庭瞅着他飘忽的目光,就当刚才说得全是扯淡。
但大概是碍于他此刻比较闲,出于追求事物的严谨态度,他指尖敲了敲桌子,又问:“那传言又是哪传出来的?”
杨林生越说声越小:“听说是有人看到的……”
果不其然,江复庭立马接道:“不是说看到人偶的都死了吗?”
杨林生本来就是道听途说的内容,就算真想说个所以然来,也现编不出来,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两下:“这么较真干嘛,不都说了,是听说!”
最后两个字他还特意加重语气强调。
他的垂死挣扎终于让江复庭舍得高抬贵手,不再计较:“以后没凭没据的东西,就别乱传。”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杨林生心口不一地忙应着,然后转移话题:
“走走走!借完书,我请你去吃饭,你现在跟神仙似的,一个月都瞻仰不到你几次面,我得把你的大腿抱紧点。”
江复庭习惯了他满嘴跑火车,也没有拒绝他,拿起桌上的书站起来便往借书台走。
从某些方面来看,杨林生的性格跟白唐稍微有些相似,天不怕地不怕,没个正形。
只是一个靠谱,一个不靠谱。
而想到白唐,过完这个月底,可就有整整三个月没有音讯了。
啧,消失了一个季度,真的是够久的。
不过要真没什么大事,自己也不会去把他从地府召过来,毕竟以他那性子,如果不是被缠得脱不开身,怕是一刻都不愿意在地府多待。
等两人结束了简单的晚餐后,杨林生接了个电话。
本着重色轻友的原则,他毫不迟疑地抛下江复庭,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相好。
至于他的相好,此刻正在人偶社团的活动室里,忙着准备下个月人偶展览的作品。
长都大学的社团类型相当多,为了充分让社团有良好的发展空间,校方特意腾出一整栋综合楼,专门提供给学生组织社团活动。
杨林生不是第一次来这边的社团活动室了,他熟门熟路的往前走。
他长相本身还算不赖,在校队里也比较出名,有一半的人能认出他来,会主动打招呼。
一路笑到了人偶活动室附近,他才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
刚才还有些程序化的笑容,忽然多了几分真诚在里面。
这一层楼基本都属于人偶社团的活动空间,在三年以前,原本是有其他社团同处在一层楼的。
但由于后来出现了和人偶社团有关的诡异事件,其他社团不敢再长期处在同一层,慢慢地就搬迁到其他楼层了,导致剩下的教室和办公室,全都变成了人偶社的储物空间。
这会这个点也不算早了,即便人偶社的学生也离开得差不多。
杨林生的相好就是因为传说,不敢一个人走,这才打电话把杨林生叫上。
不过,即使像他这么心大的人,在走到这个楼层的瞬间,都会感受到一种说不出又难受的阴冷。
特别是现在天气渐凉,一入夜,这种冷意就好像时不时有一只冰冷的手,紧贴着你的头顶。
然后,一点点的,从你脑门里抠进去,让人从骨子里发冷。
杨林生每次一走到这附近,脚步就会下意识的放慢。
头顶天花板的灯稍微有些老旧,灯罩蒙着一层灰,罩下来的光都是灰蒙蒙的,洒在前方模模糊糊,总是将前方的物品拉出一个狭长昏沉的影子。
乍一看,好像远处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在暗中窥伺着你。
尤其是人偶社在开始繁忙的筹备时间里,大大小小各种装扮体型的人偶,因为在屋子里放不下,全会拥挤到挨着走廊的窗边。
一眼望过去,一整排精致漂亮的人偶娃娃紧贴在窗前,每一个娃娃睁着又大又圆却是死人般的眼睛。
它们装扮着时髦的头发,画着浓艳精美的装,穿着设计并不比真人差。
粗略看,就好像是真人一般。
唯独走近的时候,那层不自然的白皮肤,才能让人分辨出来是个人偶娃娃。
杨林生来来往往那么多次,第一次对人偶娃娃产生了兴趣,他鬼使神差的凑到窗前,然后像是着了魔,越凑越近。
那张脸几乎要粘在玻璃上,和人偶娃娃那张漂亮的脸,像是要贴在一起。
他鼻子紧挨着玻璃,呵出的气晕在玻璃上,泛起了苍茫的白雾,将眼前的娃娃盖上了一层朦胧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娃娃黑溜溜的圆眼睛好像活了一般,闪过一丝促狭的光,漆黑的眼珠似乎动了动,就连僵硬微笑的嘴角,都多了点意味深明。
红艳滋润的双唇,好像泼了一层鲜血,波光粼粼的几乎要从它的嘴角滴下来,接着,那个精致的娃娃突然咧开唇,对着他灿烂的笑。
杨林生顿时汗毛直竖,吓得倒喝一声,噌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鸡皮疙瘩像无数只虫子爬满了他整个身体,等他回过神再重新去看时,那个长得最漂亮的人偶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连唇角的弧度都和先前一样。
杨林生心有余悸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脸,然后战战兢兢地又多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