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取名还讲究字的,江复庭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并没有轻易松手,但心里俨然信了一半:“你如何证明?”
梅寄北刚才被他吓蒙,这才反应过来身份这种东西,手足无措的翻着自己的兜,总算摸到了一样东西,就在他从兜里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叮铃!”
那声音又清脆又空灵,听得人心神愉悦,不由有些松缓。
但这份松缓还没缓到骨子里,江复庭脑子里的弦又绷了起来。
梅寄北的动作因为这突兀的声音,紧跟着冻结在原地。
江复庭犀利的在他身上扫了眼,留意到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就是从他挨着兜的腰间出来的。
“什么东西?”他警惕地问道。
梅寄北笑得平易近人,将衣服撩开露出裤腰挂着的铃铛:“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法器而已。”
他说着将刚刚兜里摸到的东西拿出来,双手递上:“这个是我们门派的玉简,你看上面雕着我的名字。”
江复庭将东西接过来,粗略的看了下,是个巴掌大的玉牌,质地温厚,细腻如脂,还是块好料子。
上面连名带字都刻着,边上一圈还印着图腾。
他仓促地看完一眼就塞了回去,这个东西复刻确实不大可能,特别是上面的图腾,带着宗门独有的符文,一般人也雕不出来。
梅寄北憨笑着将东西拿回来,妄想自己能不能就这么被放过了。
江复庭的注意力却停留在他的裤腰上。
这铃铛乍一看很普通,与寻常铃铛无异,而且似是被主人使用了很久,上面沾着不少斑驳的锈迹。
铃铛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锈迹里既有铜绿的颜色,又有铁锈的颜色。
幽绿和暗红夹杂在一起,看在眼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阴冷和诡异。
只是梅寄北先前已经为了这个东西打过太极,江复庭的目光克制的停了一眼,就飘向别处了。
上清派毕竟也是宗门内排得上号的大门派,他虽然不怕麻烦,但就怕惹是生非,端出一堆没完没了的麻烦。
将心里的不快和疑心压了回去,江复庭最终松了手。
梅寄北捡回一条命,就差抱着江复庭的腿感恩戴德,可惜他没这狗胆。
于是他退了两步,毕恭毕敬地巧言令色道:“那什么,你看你那么厉害,要不要相互搭把手,一同结伴而行?”
“不需要。”江复庭毫不留情地拒绝:“也不要再跟我,不然就别怪我不给上清派面子。”
“等等!等等!”梅寄北锲而不舍的模样,让江复庭不禁想起了此刻正待在他袋子里的骆知秋,这两个人简直有种异曲同工的厚脸皮。
难道要进门派,脸皮是必修课么,或者筛选弟子的必要条件?
他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骆知秋没心没肺的样子,和这个‘没辙’比起来,没辙的畏怯藏了不少说不出的复杂心思,下意识的让他感觉不舒服。
江复庭屏蔽掉他的叫唤,自顾自往前走。
梅寄北望着他决然的背影,在原地满心焦虑的踌躇了一下,不
知想到什么,咬咬牙,真的跟了上来,嘴里也不停歇:“需要!你特别需要!”
就这么叫叫嚷嚷地跟了不到五十米,江复庭许是被他吵得烦了,眼中寒芒一闪。
紧接着,手里忽起一阵冷风,他一转身,才凝起的灰剑气势凌人的划破空气,毫不迟疑的往身后的人刺去。
梅寄北的反应速度很快,在剑锋差点削到他脑袋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往后一跳,躲了过去。
只是抬头看向江复庭时,他脸上再次出现了惊恐万状。
江复庭微微蹙眉,自己是白唐亲手带出来的,几斤几两他非常有自知之明。
打得过谁,打不过谁,自己也能判断出来。
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不起眼,但是几次三番的,不是躲掉他的攻击,就是能在跟踪中巧妙的躲掉他的视线,现在又做出这份弱势,明显是有意压低自己的身份。
难道上清派的人行事都喜欢这么畏首畏尾的吗,如此见不得人?
原本他还不想跟梅寄北有过多接触,可现下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这个人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近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
既然一开始目标就这么明确,要么是看中自己身上的东西,要么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对方那么穷追不舍,哪怕甩掉这一时半刻,后面肯定还得想办法卷土重来,只怕是会用更激烈的手段。
这么一番思索,他脸上的冷意反而稍稍柔和了一些,不像刚才那么有强烈的攻击性了,只是手里的灰剑还毫不客气的指着梅寄北的胸口。
“看来跟你说人话,你是听不懂了。”他清冷地说。
梅寄北被胸前的那柄剑,吓得能把自己抖散掉,颤颤巍巍地说:“兄台,道友,我对你真的没有任何恶意的!我就是看你比较厉害,想做个伴而已。”
“我来之前,我师父就交代我,地府不同以往,一定要小心行事,保住自己的小命安全回去也是任务之一。”
他说到后面害怕的小表情拧巴的快要哭了。
谁知道会死在同道人的手里啊。
江复庭神色稍霁,捕捉到敏感的字眼:“不同以往,怎么说?”
梅寄北在周围还沉浸在热血澎湃的恶鬼中,心惊胆战地扫了一圈,把嗓音压低,诡秘地说:“师父交代说,好像是有什么暴乱,你知道那个长生派吗?”
江复庭的手一颤,黑眸里的光像炸开的烟花,闪了一瞬便又暗了回去,他不轻不重地“恩”了一下。
梅寄北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岔了下话题:“我师父就是为了这事,才将我派出来的,那么多弟子,我又不是最优秀的,偏偏派我来处理这种事情。哎!”
他抱怨完以后,才说:“听说是长生派的什么人跟地府的小官勾结在一起,不知道是要造反还是干嘛,那门派野心勃勃的,目的肯定不单纯,我下山的时候,说是已经有乱象的征兆了,反正这个时候不管谁进地府,都得悠着点。”
江复庭听着他夸张的语气,观察着他夸张的神色,试图从他的脸上,看有没有表演或虚假成分。
可惜都没有。
所以他说的
大概率都是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
江复庭出于个人私欲,非常自私地反松一口气,至少这样说明,白唐迟迟不回是因为被这些事情给牵绊住了,而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收回手里的剑,也没再为难眼前这个人,毕竟从明面上而言,这个半道冒出来示好的人,和他的目标基本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搞清长生派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个同一阵线上的人,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梅寄北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那我能跟着你了么?”
江复庭没有马上回他,目光闪烁,迟疑了一下。
梅寄北深怕他再说什么反对的话,恨不得将自己的能力全都交代出来:“我,我在地府里有认识的人,只要能进去,联系上,我们多少安全了一半,大佬!你带上我说不上赚,肯定不会亏的!”
江复庭倒并不关心这些,消息这种东西,就算没有眼前这个人,自己也能打探到,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现在更在意地是,他轻轻说:“你一开始就跟着我,就当你刚才说的理由过得去,可你怎么不好奇我去地府做什么?”
梅寄北的脸色不着痕迹地一变,又迅速遮掩下来。
江复庭改口道:“我倒觉得,你刚才言谈举止那么自信的样子,倒是非常肯定我一定要去干嘛,一定会跟你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他说着语气透了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难道你的正业不是修道,而是看脸算卦?”
江复庭故意挑了下眉,上扬的眼尾锋芒毕露,毫不含蓄自己的探索。
梅寄北被盯得后背差点起了冷汗,因为害怕而发毛的心思,很快又落定下来,他不断告诉自己,对方只是试探自己。
他勉强地笑了笑,尽可能的气定神闲:“这事在各大门派里也不算稀奇事,每家都想尽一分力调查这件事,不是正常的吗?我看兄台的气度不凡,肯定是哪派的亲传弟子,自然也是为了这些事情而来的。”
“哦——”江复庭拖了下尾音,几乎将白唐以往逗弄他的方式,学得淋漓尽致,随后在梅寄北一脸期待的眼神中,淡淡说:“可惜了,我谁家都不是。就是单纯寻人的。”
“啊……”梅寄北尴尬地在原地愣了片刻,一时间已经辞藻穷尽了。
江复庭又说:“但也算同路。”
不管怎么说,白唐还没找到,他却先收了两个莫名其妙非要倒贴的小跟班。
收就收吧,就当战斗力储备了。
梅寄北见他这么说,知道他是默认自己留下,立马喜形于色,跟了上去。
此时的鬼域已经有一半是被阴间吞噬掉的,阴阳完全错乱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奇妙。
明明是同一个空间,却在无形之中仿佛被隔成了两份,只是分裂的技术大概不是很好,就像打鸡蛋一样,手一抖,蛋黄和蛋清混在了一起。
而混淆的地方,不管是物质的稳定还是空间裂缝的状态,显然都不是特别好。
越往前方,阴气浓烈得已经到处都是,几乎浸染到了空气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