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辉脸上的彷徨逐渐凝成了痛苦担忧之色,他根本顾不上发布会现在的情形究竟如何,扔下话筒,就匆匆的跑开。
他的步伐异常凌乱,脸上的不安彻底覆盖了前面的思索。
所有人只看到宋明辉突然行事慌忙的离开了。
“宋董事长?!您还没回答问题呢,宋董事长!”
“请问是出什么事情了?是集团内务出现突发状况了吗?”
“是基金会被审计审查严重的账目问题吗?!”
宋明辉根本顾不上这些记者毫无根据的猜疑,快速的离开现场。可是发布会的直播并没有结束,宋明辉的脸色紧张成这样,这个是前所未有的,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了!
绝大多数的记者,直接跟着宋明辉的方向一路拍摄。
电脑前的江复庭猜到了什么,看向前面对着电脑笑得一脸讽刺的人:“我们也走,去华夏国际医院。”
“好。”林子青应了下,当即痛快的踩下油门。
江复庭转过头对着一边还在玩手机的白唐转头说道:“白先生。”
倚在座椅里的人抬了抬眼,似乎有些不请不愿的应道:“恩。”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江复庭没想太多只当他又累了,继续开口。
等他们到医院门口的停车位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大门口聚集着一群人,电脑里还在直播的画面已经抢先他们一步切换到医院门口。
女人和男人悲痛的哭嚎声不断从遥远的车窗外和视频里传出来,夹杂在一起。
这些声音带着凄凉又痛苦的嘶喊,在车子里所有人的耳边明明灭灭。
林锦刚刚才经历过险些失去过儿子的痛苦,她才从失而复得的情绪中出来,此刻外面人群的呐喊更容易引得她触景生情。
“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孟女士挤在人群的最前面,哀恸的大嚎着。“是你们杀了我儿子,是你们亲手杀的!”
“你们别乱说话!我们这里是医院,怎么可能随便杀人!”一群护士和保安慌张的阻拦着眼前的人群。
这些人全部都是年初曾经报名基金会手术救助的家庭,最少十几个家庭,加起来也有几十来个人,可阻拦的保安再多也不过十个人,这会已经闹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了,他们挡都挡的精疲力尽。
“你不相信的话,你自己亲眼看下,这个是我自己偷偷搜集了将近整整一年的证据!”孟女士不住的抽着气,拿出江复庭之前给她的证据,展示给边上其他在场的人看。
此刻刚好有眼尖的记者插进来,反应快速的让摄像机将镜头对到孟女士身上。
“请问您刚刚说的医院杀人是什么意思?”记者快速问道。
那小护士见形势不对,让保安赶紧把记者推开,骂道:“这里是医院,你们采访经过院方的同意了吗?别在这里影响别的人看病!”
那记者丝毫不怯的对上她的质问,苛责着:“首先这里是医院外面,还没进门诊,并不会影响任何人进出,其次我是为受害家属的讨回公道的,你们如果没有做什
么亏心事,为什么要一直刻意阻拦这些人?”
“她影响我们秩序了!耽误了别的病人看病,你们承担的起吗?”小护士言辞激励的说道。
“是吗?那我刚才听到他们说的自己的孩子死在这家医院,你们又是否承担了责任呢?”记者继续锋锐的问道。
“那是他们胡说八道!”护士气急败坏的叫道。
记者听完不由冷笑一下,目光犀利的看着她:“一个人胡说八道,难道几十个人都胡说八道吗?”
那小护士顿时被他这句话塞的面红耳赤,吱不出声。
记者不再理她,转身言语亲和了不少,对着孟女士轻缓的说道:“您说,您在这家医院究竟经历了什么?”
孟女士缓了下气,揉着红肿的眼眶,才悲哀的说着:“我儿子叫陆皓。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年初的时候申请了远恒慈善基金,那时候基金会答应给我们家儿子动手术,手术前一个星期都还好好的,没发过病,可是手术前的那一晚,医生告诉我,他突然心衰死了!”
她手指颤抖的将手机里的东西东西翻给他看,“你看这是我好不容易搜集到的资料,这是医生背着我们开的药,这些东西我们当时都不知道啊!”
镜头顺着她哭的撕心裂肺的脸上移到她的手机上,手机上拍摄的病例单中,主治医生是高长洲的名字。
那记者顿时想到了什么,问道:“您儿子的主治医生是高长洲?”
孟女士不住的点着头,随后看向在自己身边围的水泄不通的其他受害者家属,这些人眼里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那是跟她一样在得知真相后的痛苦挣扎还有愧疚与悔恨。
他们不仅恨着医院,同时恨着自己,是自己的无知和单纯亲手将自己最珍爱的人推入深渊的。
他们自己也有着不可剥离的责任,越是这样心中越是愧疚难安,他们越是痛苦。
如同陷入永无止尽的地狱,他们的灵魂被炙热的火焰不断的煎烤着。
这些人的身上绝大部分都失去了生命的光彩,灰暗紧紧包裹着他们的身躯,压的边上的旁观者都透不上气。
“这些人跟我一样。”孟女士哽咽着,带着一丝希冀看着记者,有些悲哀的祈求着:“我们不求别的,我们只求讨一个说法,我们只想亲耳听到事实的真相。”
“是啊!”背后的一个男人早就瓦解了身上应有的气概,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乞怜:“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己身上的心头肉,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说没就没了!我家闺女那天早上还跟我闹着要吃肉饼,她还说她也要一个芭比娃娃!”
男人说着摸着发红的眼眶,吸着鼻子:“结果,结果下午这人说没就没了!我做梦都在想着她,我总感觉我闺女没有死一样,他们肯定是在骗我!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我们不是来要钱的!我们就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身后的人不住的悲痛欲绝的说着。
“就放我们进去,还我们一个真相,别让人死的不干不净啊!”
“就是啊!”
此刻就连拦着他们的护士和保安神色都有些迟疑,但是碍于医院的规定他们也没有权力随便放人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最外围不知道谁声音激动的大喊了一句:“宋董事长来了!”
“真的是宋董事长!”
刚刚提问的记者快速挤到了宋明辉的面前,问道:“宋董事长,刚刚您在远处应该也听到这些人说的了,请问这些人说的是真的吗?这些家属只不过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只是想知道事实的真相而已。”
宋明辉低着头,边上的秘书紧紧的护着他动作粗暴的将围堵在他们身边的人推开,声色俱厉的说道:“让一下,宋董现在有急事,不方便接受采访!”
尽管宋明辉在秘书的拥护下藏的严严实实的,可那瞬间憔悴下来的发白的脸色依旧被无数的闪光灯记录了下来。
身后从发布会紧跟过来的记者像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不断的拍摄。
“宋董事长,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他们只要一个简单的真相!你为何迟迟不肯说!”记者依旧锲而不舍的追问着。
边上的秘书神色不耐的回过头瞪了那个记者一眼,然后直接野蛮的把人推倒,再也不顾后面的人群轰然躁乱起来,急急忙忙的护着宋明辉进入了医院。
江复庭淡然的看着视频里直播过来的画面,凉薄的笑了一声。
这个熟悉的画面让他印象深刻,就和他参加陈佳南葬礼时的画面如出一辙。
曾经在无辜人身上所经受过的痛苦,此刻正加倍的从宋明辉身上应验。
车里的几个人有些唏嘘的看着门诊外面哄闹的场景,那些讨说法的人群,并没有因为宋明辉钻进了医院就离去,依旧面色不甘的死守在外面,期待着他亲口给一个说法。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陷入了沉闷的气氛,直到车里突然响起手机持续不断的铃声。
铃声是自己陌生的,江复庭转过头看向声源,白唐正漫不经心的拿出手机,看清来电的人给江复庭晃了眼,是宋明辉的。
等着江复庭颔首后白唐才接通电话,打开扩音,那边迫不及待地响起急切仓惶的声音:“白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我儿子真的快不行了!”
白唐在听到宋明辉声音的一瞬间,那双终日随和的桃花眸都冷漠不少:“宋先生,我之前跟你说过,宋公子的病因在于你造孽太多,这些东西本身并无恶意,倘若一两个倒还好,只是你沾染的太多,应在了你儿子的身上。只要你愿意诚信悔过,弥补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弥补?弥补什么!”电话里的声音像是被人踩着命根一样,惊叫着,随后转了口气示弱的哀求道:“白大师!我只要你救我儿子!只要你能救回来,你要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宋先生,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钱的问题吗?”白唐对着执迷不悟的声音冷呵了一下。
电话里的声音顿时语噎,安静了几秒。
看那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白唐失望的叹道:“那就恕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