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被捂得眼冒金星,脑子缺氧,她引以为豪的力气这会一点用都没有,别人只要轻轻一捏,她便能立马去见她亲娘。
从鼻子到嘴,没有一个通气的地方。
身体一缺氧,手脚直接发麻,她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
连带脑子思维都被捂得严实,这种窒息感像暗夜里的巨潮一下子就将她整个人卷进浪潮里。
眼前视线甚至开始发黑,未知的死亡终于让她害怕起来。
她知道这人不是开玩笑,他真的会要了她命!
可是为什么!
老女人无力又脆弱的还在跺脚,那两条驴蹄子一样的脚从刚开始激烈得跺,慢慢放缓,后面慢的像吊着线的木偶。
她来不及想明白为什么,就觉得意识都不清楚了,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连边上人的说话声都变成了苍蝇,在远处绕着她打转。
她要死了吗?她要死了。
但令江复庭的心彻底坠入谷底的倒并不是因为这个老女人,而且边上围观的村民。
所有的看客都是一脸漠然,他们的漠然不是因为怕惹事上身,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就连一开始说话的小孩子都是,平静就像是一个天天杀鸡的邻居今天又杀鸡了,还不及刚刚见着自己时的兴奋。
仿若习以为常了一般。
包括阿敏。
他们只是看着,甚至连一个阻拦的人都没有,丝毫没有认为捂嘴的那人做的是错的,没有人告诉他。
他这是杀人!这是犯法的!
就这么短短一瞬,那个老女人似乎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牲口。
只有站在手边的宁远,他能清晰得感觉到对方身上极力控制恐惧,而隐隐发颤的手臂。
江复庭本就被他搀着,冰凉的指尖碰了碰他,安抚他有些慌乱的情绪。
那个被捂着的老女人越来越害怕,她像是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窖,越来越冷,生命一点点在她身上流失掉。
她已经彻底喘不上气了,可她还不想死,人生贪念尚未满足,谁又甘心就这么死掉呢?
她用着微不足道的力气挣扎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双无力的手不再去和堵着自己的那只手较劲。
她竭尽所能的往后伸,好不容易摸到了那人的衣角,用力拽了两下。
只是再怎么用力,也只是拉出了点褶子。
可捂他嘴的男人依旧感觉到了,他本来就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没想真的杀人。
这个老女人说话向来口无遮拦,他早就不爽了,刚好借着今天给点颜色!
他点到为止,慢慢松了手,语气阴冷的多警告了一句,“下次要是再乱说话,先撕了你的嘴!”
这话放在外面是威胁,放这些人身上就是言出必行的警告。
老女人刚刚吃了硬亏,再也不敢随意造次,身体还沉浸在刚刚的生死一线,有些发抖。
半晌,回了点神,她才颤颤巍巍的点点头。
等她被一群人目送着回村子以后,这群村民又将视线聚焦到江复庭他们身上。
宁远应该是真的被唬住了,视线还贴着老女人离开的方向,看得有些出神。
刚刚动手的男人怕自己做过了,毕竟这几个外来人到底什么情况,他们这里面的人谁也摸不透,也没人确定这几人会不会长久留下来。
见不得人的东西和手段还不能随便暴露。
男
人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能屈能伸,拉着脸或者放下架子都是转念间的事情,他走过来挡在几人面前。
阿敏虽然见了他刚才的手段,但也知道村子里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一开始弄不清楚局势就随便生事,也就刚刚那个老女人!
“志乐啊,怎么了?”她问话口气也是客客气气的。
石志乐憨憨得笑了一下,目光一直落在她边上的两人,面容含蓄的仿佛和刚才发狠的是两个人。
“我这不是怕吓着外乡人么。不好意思啊,刚刚吓着你们了吧?我这人平时也不这样的,就是脾气急了点。之前就跟那老女人不对头,她刚刚这么没礼貌的对客人叽叽喳喳,我实在受不了,就冲动了。”
他说着对宁远友好的伸出手,至于那个面不露色的哑巴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从昨天他就觉得奇怪,这哑巴不会说话就算了,但说话做事都是一个表情的,一开始他也以为会不会是人家太厉害有什么目的,所以不显山不露水。
可就连刚才那一幕,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多少有点反应,可他还是像个呆子一样站在那,他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这人可能不只是哑巴,要么是个痴呆儿,要么有自闭。
不然他一个这么大的人,就算山路太陡也不至于摔成这样,他那同学肯定顾忌着给他留分外人前的颜面,才编个谎话说是为了救人而伤的。
江复庭万万没想到这男人忽略他,是因为他的外在形象又升级了……
宁远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粗糙的手,稍微清醒了半分。
刚才就是这只手差点捂死了那个女人,他眼前站着一个活生生的杀人不过头点地的杀人犯。
秋雨当初是怎么被带走的,就像刚才一样挣扎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就像一下子在身上打了夺目的聚光灯,他不抬手握上都不行。
可他的手突然沉得如同和脚下的地粘连在一起,怎么也提不起来。
石志乐的手就这么在空气里僵持了几秒,气氛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甚至要燃起一星半点的火花。
那些人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不善,石志乐仿佛读懂了什么,混浊的眼里一闪而过嗜血的光芒。
他正要收回手时,江复庭整个人托在了宁远身上,又将树枝卡在腋下,没脸没皮的将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他的手冷得像冰块,被这骄阳似火得夏季里衬的更加突兀。
江复庭清晰的察觉到被自己握上的手,忽然一僵。
不知道是因为意外,还是尴尬。
随后那只手被飞快得抽回去,江复庭假似不明深意的看着他。
石志乐实在不想跟这个哑巴沟通,觉得说了他也不懂,内心气结,但还得保持着和善的憨笑。
感觉更气了……
宁远从他们短暂的交锋里彻底清醒过来,挽着江复庭的手,将他夹着的树枝递给他,让他抓稳,这才回给石志乐不失礼貌的微笑。
石志乐从他的友好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故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没吓着就好,没吓着就好,你们好歹是阿敏家的客人,要真因为我这事引起你们不快,阿敏以后记恨起我来,就麻烦了!”
“怎么会,小打小闹而已,我在学校也有和同学吵到打起来的情况。”宁远这会脑子通透了,不用江复庭提醒很上道的演起戏。
他这么一说周围几个人放
松不少,而且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脸上都看不出心事,一笑都是干净明媚的。
他的性格和白唐看起来有些相似,只是白唐懒懒散散看着就没着没边的,宁远面上就比较乖巧,一看就是家里捧着照顾出来的乖小孩又知情达理。
反正不像擅长说谎伪装的。
“那就好,那就好。”石志乐满意的松了口,开始进一步打他主意,“诶,要不要上我家吃午饭,我让我老婆多准备点!我老婆的手艺比外面馆子里的师傅都还好!”
提到自己老婆时,他眼里的得意就像急于炫耀着自己的珍宝。
宁远谦逊的笑着,让人挑不出错,“不用了,我今天就是来找我同学的,没想到他脚这个样子,等他脚稍微好点了,我有时间就上门拜访。”
他话讲得干脆又明白,再强留就像刚刚那个不长眼的女人一样变成胡搅蛮缠了。
石志乐只能做出一副理解的模样,给他让了道。
回去的路上因为有江复庭这个戏精的全力表演,比过来的时候走得还要慢些。
再来这会凭空掉出个人来,他不需要说话,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把人给弄走,速度不自觉的就放慢了。
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上午一晃而过,阿敏一回到家就做午饭,江复庭已然没有了再晒太阳的悠闲心思,直接让宁远给他扶回房间。
两个人,一个半躺在床上,另一个坐在竹椅上,大眼瞪小眼各自一言不发。
一直到日头跑到了房梁顶上,隔着老远的厨房飘来若有若无的饭香味,白唐Duang的一下推门而入。
“我回来了!当米虫的生活是不是很……”
白唐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对上屋子里不约而同回头看他的两人,他险些要退回到外面,以为是自己走错了。
白唐从没干过摘草药这种事情,头上还插着几根自己都记不住名的各种杂草,脸颊下方糊了一小块泥,白皙的脸庞覆了层不太均匀的泥灰。
袖子,衣角,裤脚也糊得到处都是,看着不像去摘药材的,而是去泥地里打滚。
他这副模样引得屋里的两人目不转睛,想要一探究竟他到底去干嘛了。
不会是去被人当劳工一直在泥地里摸吧?
白唐对自己的形象浑然不觉,忙活了一早上,又要真采药,又得防着这群八婆的人,还得分出心思去探查这个地方的地形和端倪。
他连口喝的都见不着!
这会屋子里又突然凭白多出一个不该出现的人,他心里一小团不满的火气噌一下就点起来。
他不耐得退开门,手上使了点劲,门被推得“哐啷”一声,进来直接捧着桌上的水壶往嘴里倒。
稍微解了点渴,就问江复庭,“他怎么在这?”
从头到尾视线都没在宁远身上停留过。
江复庭漠然的吐了两个字,“问他。”
这人他弄不走,特地等着白唐回来一块支招。
白唐了然,不是江复庭弄来的,那就是他自己跟过来的,他捧着水壶喝了够,往桌上一放,像个霸王一样把腿翘到了凳子上。
整得像即将要严刑拷问一样,宁远就坐他边上,下意识绷直了背,不敢三心二意,直接严阵以待。
“为什么跟我们过来?”白唐懒散地靠着桌子,眼眸却是犀利不已。
宁远捏了捏拳,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一字一顿坚定道:“替秋雨找到所有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