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医院里,周沫和周霖山他妈都还在病房里坐着,见我们回来了,她们一起站了起来,周沫迟疑地开口:“怎么样?陈言东他是不是都承认了?”
“算是吧。”周霖山淡淡地说:“不过暂时没有充分证据,我现在也没有心思收拾他,眼下比较要紧的事情就是……”他看了一眼周沫:“你是不是真心悔过?”
“我真的知道错了!”周沫说着,眼里眼泪又盈盈浮动,一脸愧意:“对不起,是我把爸给害成这样的,我真的很后悔。”
“嘴上说对不起是没有用的,爸已经死了,还蒙受了那么大的冤屈,你要是真的想为爸做点什么,就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哪怕你们真的不肯原谅我,让我以死谢罪,我也宁愿去死。”
“什么死不死的,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个德行了?都跟谁学会的。”他妈沉声训她,周沫不敢再吭声,周霖山想给自己点根烟,被我狠狠瞪了一眼,又悻悻地放回去了:“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方,尤其是许毅华收买了孟桂,还有他那个在深圳的情人的身份都一起跟警方如实地说出来,如果你手里能有物证那么就更有胜算了,我们得帮爸洗白,最好的结果就是许毅华收买证人的罪名也能给他坐实了,这个你能做到吗?”
“我能。”周沫抬起脸,一脸坚定地说:“我一定把所有知道的情况都跟警察说清楚,将功赎罪。”
周霖山他妈忽然眼里流出两行眼泪,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出来,用手指在照片上他们一家四口的合照上面摩挲,那大概是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了,周霖山和周沫看着都很青涩,学生模样,都紧靠在父母身边,看起来他们一家人和睦安宁。
周沫看了这照片有那么一会儿,然后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对着照片就磕了两个头,一边哭一边说:“爸,对不起,女儿知道错了!”
纵然她此前万般不对,眼看到这样的情景,连我心里都有些不忍了。
其实周沫也是一个可怜人,她父母早亡,一直以来肯定都是心里的一个阴影,后来受到奸人蛊惑,一时分不清黑白冲动之下对周家人产生了仇恨也是正常的。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也很懊悔和悲怆吧。
他妈垂眼看了看她,终于慢慢地蹲下来,把周沫搂进了怀里:“娇啊,好了,别再哭了,你爸疼你比霖山还要多,我们夫妻真的把你当成亲生闺女的,看你现在这样子,他在天上哪里能走的放心?起来吧,妈不怪你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妈原谅你了。”
周霖山看着她们的样子陷入了某种沉思,大概心里也是在感慨吧,看到我在看他,他伸出手把我搂进怀里,亲了亲我的眼角。
奥热的伏暑天气,忽然又下了一场大雨,这座雨水充沛的海滨城市,空气里处处散着植物的青葱味道。
周霖山还在住院,我坚持不让他再任意外出,又因为陈言东已经暴露了,许毅华肯定已经猜到是周沫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举动,周沫天一亮就在我的陪伴下去了公安局,把她知道的都给警察说了。
这件事情果然引起了公安机关的重视,因为本来涉及到周家尧这样的地产大亨,各方都在紧盯着这个案子,何况当时周家尧猝死看守所里,案件被紧急搁置,还未开庭定论,现在周沫的话一下子又把原来几乎可以判定周家尧有罪的那些证据给推翻了。
警方于是在第一时间控制了许毅华,周霖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反击的机会,暗中把消息放给媒体,这一下子就涉及到了两家颇具规模的地产公司,在业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再加上这一次的原告方的人证是报告的妻子,于私下里的家庭纠缠也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检查机关根据周沫的提示,一直在调查孟桂在深圳的那个情人,不过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确实是找到了一个叫唐春的女人,认识孟桂的人也说,这个女人是他的老相好,唐春是个寡妇,丈夫死于尿毒症,还有一个儿子,在惠州读高中。但是唐春名下只有一个她丈夫死后留下来的小公寓,还是单位分配的单元房。甚至连她儿子的名下资产也查了,一个高中生更是什么都没有。
但是周沫反复强调,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分明是听到过他提起过这件事,绝对不会有错。
而另一边许毅华对警方的说法始终是,他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周沫纯属是在诽谤,他们夫妻最近感情不合,大概是周沫发现了之前周家尧留下来的那本随笔之后自己情绪不稳定,把愤怒发泄到他的身上了。
双方各执一词,再加上很多证词都变得蹊跷,使得这件案情更加地扑朔迷离了。
最终的结果只能够等待法院的判决,调查的时间持续了大半个月,周霖山已经出院多天,身体虽然好了,却又被这些事情给牵绕着,到底不能得到真正地休息。
为了在开庭的时候拿出更加有利地证据来指证许毅华,他自己也暗中在查跟唐春亲近的一些人,希望能再找到关于利益来往的物证,可惜一直都毫无头绪。
不过我们请的律师表示,为周霖山他爸洗白的胜算很大,因为那本封尘的随笔算是新的物证,里面作为逝者生前自己秘密写下来的心里话,可以分析出他并不是那起车祸的策划者。
而且老严可以作为间接证人出庭,因为他和周家尧的关系亲密,两人平时的交谈内容也可以陈述出来当做法官的参考,再有就是周沫是最有力的证人。
她的供词比孟桂的有力更多,因为孟桂是临时翻供的,再加上通过走访调查也得到了不少收获,孟桂的口碑和人员在他那个相处的圈子里是很不好的,时常跟朋友借钱不还,还沉迷赌,从前还有过对妻子的家暴历史,更有唐春这么一个真实存在的女人是他在外地的婚外情对象。综上,法官对他的形象和他的供词一定会产生质疑。
律师的话让我们多出了很多信心,周沫因为作为原告方的证人,和许毅华站在了对立面,已经从他们之前的别墅里搬了出来,也不方便住回到周家大宅里,只能自己找了一个公寓一个人住。而且我们向警方申请证人保护,虽然不是重大刑事案件,但是出于她的重要性,公安那边还是安排了人在附近盯着,防止周沫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七月十六号,我们终于等来了开庭的日子。
非常庆幸的是,在开庭之前的几天里始终相安无事,没有产生什么我们担心的风波,周沫也顺利地出庭作证,在陈述证词的时候她表示自己在许毅华身边的时候,听到他打电话的内容里提到给孟桂的情人唐春贿赂的事情,还有当初自己会认为父母被周家尧所害死,也是受到了刘加凯和许毅华的挑拨。而且许毅华是有犯案动机的,作为派瑞地产眼下最大的竞争对手吉宝莱置业公司的董事长,两家公司的商业地产项目同时竣工在即,面临着很大的利益纷争,所以他会选择在这个关头诋毁派瑞地产的声誉。
周沫同时表示她在看了周家尧生前的随笔之后很是内疚和后悔,坚持周家尧绝不会是害自己父母的凶手。
我们请的律师又是省内出了名的巧嘴,他把孟桂翻供前后态度的巨大变化,和他平时的名声都提了出来一一分析,有理由相信,孟桂绝非是那种觉得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甘愿冒着坐牢的风险来揭露当年真相的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从许毅华那里收受了丰厚的酬劳,虽然目前没能查到具体的金额和物什,但不排除有双重身份开户头或者未知亲友代为收受的可能。
上面的这些都是对我们极为有利的说法,我作为在旁听席上看到法官的神态,也似乎是认同的,心里就放心了许多,现在即使证据不足不能让法官判定许毅华有罪,也至少能够给周霖山他爸洗刷冤屈,毕竟有随笔作为物证,周沫作为人证,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没想到许毅华会给我们沉重的一击。
被告方提出随笔的内容虽然为死者生前秘密写下来,一般情况下这种近乎私密日记的文字是不会虚假的,但是周家尧的情况是不一般的,因为周家尧有失忆症。
他的话在庭上一出,下面的人一下子议论开了,法官敲锤让我们安静下来,保持法庭的肃静。我看到周霖山皱起了眉头,很显然他是没想到许毅华会抛出这样的一句话。
失忆症?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因为他爸看上去再寻常不过了,连妻子和儿子都不知道的事情,许毅华怎么可能会知道?他现在是为了保全自己在胡说八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