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沉吟道:“伏舅母要你做到什么程度?”
游灿道:“还能什么程度?就像你说的,她自己人又不在长安,自是只能靠四表姐的信来判断四表姐过的好不好了。我想大概就是希望少收到四表姐诉苦的信吧……唉!四表姐连你的状都告上了,难道还会对我客气吗?索性我没来长安还好,这一来长安,她可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压到了我身上,可我能对林家的事儿插手多少?章老夫人还在呢!林家姐夫也不是软柿子!待往后回了秣陵,还不知道会被怎么个敲打法!”
卓昭节闻言,忍不住问:“你过门这两年……伏舅母待你如何?”
“还能如何?不就是那样吗?”游灿轻描淡写的道,“要说坏也没有怎么坏,究竟外祖母……嗯,这会该叫祖母了,祖母还在,倒也没有明显的为难,何况我母亲也三不五时过府去探望祖母,然而每次收到长安的信总归会给我几天脸色看罢了。”
“到底也不是你伤了林鹤望,伏舅母迁怒你却是不讲理了。”卓昭节皱眉,道,“依我说不如这样,白姐姐那边你应付着就是了,好生照料着三表姐夫读书。待两年之后三表姐夫中了榜,让九郎求一求长公主,不拘三表姐夫是什么名次,总归设法把他或留在长安,或指到离秣陵远的地儿去!到那时候,你自然是跟着三表姐夫在任上,再设法把莺娘接过来……伏舅母又能拿你怎么样?难道把你叫回去专门伺候她吗?那三表姐夫在任上没人打点后院怎么办?咱们家的长辈也不能看着她这样欺负你的。”
游灿闻言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法子……就这么办!”
表姐妹两个敲定了应付伏氏的办法,对于白子华也不那么头疼了,卓昭节遂问起来:“之前母亲收到你要来的信就知道准是白姐姐又有什么为难……当时母亲就说派人去打听林鹤望那边交好的人的,昨儿个母亲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样呢?林家姐夫这会差不多是天天住在醉好阁了。这回我们去拜访,就没看见他,章老夫人给他掩饰,说他出去访友了——我可听说他这两年根本不肯见旧友,江十七是好.性儿,三天两头顶着他找麻烦上门去劝慰开解,这样林鹤望也不高兴看到他呢,又哪里来的旧友叫他另眼看待?”游灿又叹气,“看来他是一定要把那女子弄进门了。”
卓昭节皱起眉:“本来白姐姐若是能干些,一个烟花地儿出来的女子,进了门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可偏偏她又不成……”
“大姑姑担心的是,如今林家掌着后院的是樊氏。那女子若是进了门也做了妾,她比樊氏得宠,少不得也要打掌家的主意。到那时候林家姐夫答应了,把樊氏挤兑下去,你说四表姐哪儿能有好日子过?”游灿道,“所以这门是肯定不能让她进的。”
卓昭节道:“若是不叫那女子进门,理由倒也有,林家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便是纳妾至少也该是个良家子,怎么能够叫醉好阁里这样的人进门?岂不是坏了几代以来的清白家风!林鹤望现下是废了一大半了,又是色授魂与的怕是顾及不到这些。但章老夫人是个讲究体面的——林家大郎君可是记在白姐姐名下的长子啊,为了林家大郎君,章老夫人也容不得后院太乱,免得危及到林大郎君。你这么去暗示,料想章老夫人是听得进去的。”
游灿道:“章老夫人是个明白人,但凡她在,我是不担心林家后院当真乱成什么样子。而且我看章老夫人再不满意四表姐,为了林大郎君也要护她一护的。毕竟林家虽然富庶,却没人出仕,即使有,章老夫人当年为了保亡夫产业,和林家亲族闹得很僵,林家姐夫被崔山长收为入室弟子时,林家亲族指望着林姐夫光耀一族门庭,这才主动和解。后来林姐夫出了事,那些人又转了风向,不然林姐夫为什么北上求医这一求就不回去了?所以林家那边指望不上,往后林大郎君出头,还得靠着白家这边扶持呢!虽然林大郎君记是记在了四表姐名下了,总归是白家的外孙,但四表姐在与不在,白家对他的照应定然是两回事儿的。”
她郑重的道,“我倒是更担心四表姐自己,照你这么说起来,她如今还真是个扶不上墙的泥一样了!这日子到底是她过的,咱们又不能替了她去过,章老夫人可不是她亲娘,本来既对她有所不满,即使是为了林大郎君考虑……也不可能事事都先替她着想,总是先考虑章老夫人自己的亲生子的。不拘那醉好阁的女子是不是进门,四表姐她自己要想不开要不争气,旁人不进门一样能够作践死她!”
虽然轩中没人,外头又有下人守着,但游灿还是声音一低,近乎耳语道,“你还记得当年大伯母去后不到百日,绮香和紫玉闹出来的事情吗?那个绮香也是风月场上被大伯看中纳进门的,大伯母是多么精明厉害的人,四表姐根本就不能比!饶是如此,可还不是着了那贱婢的道儿,生生被咒得头疼而死!虽然说下手的是紫玉,可紫玉一个佃农女儿哪里知道那么多咒人的东西?恐怕也是被绮香算计得呢!”
卓昭节心想,看来外祖母到这会也没告诉你真正的内情——游家大房里挖出巫蛊人偶的事儿,哪里是侍妾阴毒,根本就是游家大夫人江氏厉害,临终了也摆了有孕的紫玉一道,连带着逼死绮香、坏了游家四郎君游勉的前程,以力保身体与天赋都不大好的大郎君游烁不被任何异母弟弟抢走产业与宠爱。
到游霰到底是两人的正经长辈,而且游霰虽然风流,对嫡长子也谈不上多么好,然而对外甥女和侄女都不错。事过景迁的,卓昭节认为班氏既然没说,自己也没必要多这个嘴。
何况游灿说的也没错,勾栏里教导出来的女子,成日里学的就是邀宠争宠那一套——所谓术业有专攻,那种地方的女子在风月场上彼此竞争惯了,于种种龌龊阴私的手段上头定然是所学不菲。
偏白子华又是这样看到了不踩她一脚都不痛快的性情……
“要说除掉了这么个人也不难,难就难在了万一林姐夫再寻一个……总不能把天下烟花女子杀尽了吧?”卓昭节叹了口气,道,“罢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两年后,设法把三表姐夫留在长安,伏舅母难道还能把一大家子丢下来不管,追过来要你回去不成?即使她写信让你回去……让母亲帮着寻借口推脱好了。她要护着白姐姐,表姐你也不是没有长辈疼。”
游灿叹道:“就怕她因此迁怒莺娘啊!”
“莺娘才多大?”卓昭节道,“而且莺娘是表姐你的嫡亲骨血,难道不是伏舅母的嫡亲骨血了吗?何况上头还有吕老夫人看着呢!二舅母也不可能不常去探望的,这许多眼睛盯住了,伏舅母若当真昏了头,还能没个人传点风声出来?同在一个秣陵城里能有点什么秘密。”
这样劝说了一番,游灿才缓和了担忧,又说了几句,看天色渐渐下来,外头白子静就亲自过来催促了:“辰光不早,眼看坊门要关了,兴宁坊到靖善坊也颇有些距离,依我看今儿就到这里吧。左右如今同在一城,来往也方便,今儿打扰也太久了。”
两边寒暄了几句,约好了过几日再聚——卓昭质就带着表妹和表妹夫告辞而去。
这边送走了客人,卓昭节也不及和宁摇碧细说什么,先回内室各自换了家常便服,又吩咐开饭。
用过晚饭,喝了会茶,宁摇碧就挥退下人,缠着要与卓昭节一道沐浴。两人在榻上推来挡去的胡闹了一阵,宁摇碧少不得吃上许多豆腐,卓昭节禁不住他歪缠,到底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浴房里闹腾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中间传出的一些动静叫冒姑这样的过来人都听得面红不已,更不要说阿杏这些没许人的使女了,听到中途就纷纷捂着脸逃到前头去,只留了冒姑一个人强撑着听用。
所以起身后,看着下人们一个个含羞带怯的进来收拾,卓昭节也觉得无地自容,少不得暗自又掐了宁摇碧几把。
宁摇碧觊觎良久的目的达成,正是心旷神怡,也不以为然。
如此两人回到内室,又打闹了一阵,卓昭节气喘吁吁的叫了停,说起白日里白子静、游灿夫妇来访的事情:“……三表姐道是想好好劝一劝白姐姐,又怕一个人去,所以想邀我过两日回去一趟,把白姐姐约到敏平侯府见面,如此说话也方便些……过两日我回去一趟。”
“我陪你好了。”宁摇碧略一沉吟,道。
“嗯。”如今纪阳长公主还没宣布痊愈是一件,雍城侯府大总管至今空缺,合府上下就卓昭节一个女主人操持,之前雍城侯和宁摇碧不在倒还罢了,一些事情疏忽了也不打紧,事后补上就好。
如今主人们都回来了,卓昭节这会回娘家去,万一这边出点差错,总归是她不对了。
但宁摇碧亲自陪她回娘家,那这责任却轻了许多,算起来就是他们两个孝顺罢了。
这样过了两日,宁摇碧打发人与长公主说了一声——果然长公主对孙儿百依百顺的答应了。有了长公主的话,宁摇碧也懒得再去问雍城侯,直接命人收拾车马、备下礼物,陪着卓昭节上了车。
到了敏平侯府,卓昭质亲自迎到大门处,接了两人进去,笑着道:“母亲前两日还在念叨着九郎呢。”
宁摇碧微笑:“可是叫岳母大人操心了,实是我不孝。”
卓昭质跟着就不怀好意的告诉卓昭节:“所以今日你是挨定了一顿说了!”
卓昭节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然而卓昭质却笑而不语,不肯透露。
却还当真叫他说到了——到了念慈堂,游氏一眼看到宁摇碧,礼也不受了,立刻命他入席坐下,又紧张的问到伤势——宁摇碧忙表示已经无碍,游氏这才松了口气,跟着毫不客气的训起了女儿:“九郎前些日子才受了伤,如今长公主殿下尚未痊愈,你身为人妇,不思在长公主殿下跟前伺候、照拂夫婿,想着往娘家跑,已是不对,如何还把九郎拖上了?难道你在家里时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原来如此!卓昭节无语的看向了卓昭质。
这无良的兄长半点都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反倒是抱着手臂笑吟吟的看起了好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