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听了,也举手掩袖,小声诧异道:“慕姐姐今儿可也在啊?”
本来大凉风气开放,所谓的嫉妇妒妇层出不穷,到底淳于皇后的榜样放在了那里,连圣人都虚置六宫了,下头只要娘家硬气些的、自己剽悍点的,谁不是盯紧了丈夫不许纳人进门?
慕空蝉是太子妃嫡亲侄女,在皇后跟前也是常常到的,要告状都容易得紧,虽然时采风破罐子破摔的根本不指望在仕途上有什么成就,打定主意一辈子靠着祖荫和往后分点家产过,是以不畏惧淳于皇后的使绊子,到底硬是顶着压力纳进人,但那些都是他把人直接带回去后,再想方设法迫着慕空蝉答应下来的。
如今慕空蝉在这儿,卓昭节心想若时采风当众看中了什么人,慕空蝉哪里能不拦阻?更不要说真定郡王乃是慕空蝉的嫡亲表哥,这世上哪有当着表妹的面给表妹夫送人的表哥?
“三娘若是能够管得住时五就好了。”赵萼绿连连摇头,低声道,“你如今才新婚,料想除了回门也没到别的地方去,下头人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没眼色到把这样的话来说与你听,料想你还没听到前两日时府闹出来的事情罢?”
“咦?”
赵萼绿几乎俯到她肩上,小声道:“几天前国子监祭酒之子施阔等人在曲江泛舟游玩,游完曲江后又到江畔的回雪楼小饮几杯——他们没叫船妓,却是各自带了一两个俏丽使女伺候着,不想时五恰好也陪了人到曲江去,他……”
说到这儿,赵萼绿微微红了下脸,才道,“他也不知道怎的,反正三言两语把施阔身边的一个使女给勾引到手,就在回雪楼上一个雅间里……”
又顿了顿,“快结束时,施阔发现那使女不见,却是寻了个正着,就索性把那使女送给他了,时五就把那使女带回了家。”
卓昭节一蹙眉,道:“那慕姐姐呢?”
“三娘当然不高兴了,就要罚当日陪时五出去的人,说她没看好时五。”赵萼绿叹了口气,道,“结果时五对那使女不过是一时兴起,倒不在乎三娘怎么处置,对那日他特意带了到曲江游玩的人倒是护得紧,两个人吵得厉害,把鸿奴吓得大哭——下人怕鸿奴出事受责怪,三更半夜的去惊动了苏夫人,苏夫人赶到,把两人都大骂了一顿,将鸿奴都抱到了自己房里去养了,不然你看今儿三娘和时五来了,都没带鸿奴。”
鸿奴是慕空蝉与时采风的嫡长子的乳名,去年二月里出生的,生得极健壮可爱,当时长安还冷着,然而他出生那天却有鸿鹄不畏寒冷,从南方早早归来,掠过时府上空,时斓觉得这彩头好,索性就给他先起了这个乳名。
因为时家其他孙辈都因为种种缘故还没成婚,鸿奴是时家的头一个曾孙,时家上下都爱重万分,何况长安朱门中,都知道卓家的事情——卓昭节的五叔卓芳涯与元配发妻高氏也曾因为卓芳涯的外室争吵,以至于将当时才满周不久的嫡长女卓昭宝吓得禁声不能言语。
后来高氏与卓芳涯和离,借着卓家衰落之际与淳于皇后的帮助,争得了把卓昭宝带回高家抚养的机会,在高氏的精心照料下,卓昭节这九堂妹去年好歹重新说话了,但年节的时候,高氏使人送她回卓家一趟,到各房里拜见,到底怯生生的,任谁声音一高,哪怕明知道不是冲着自己去的,这小小娘子就忍不住要吓得落泪纷纷,看得卓家上下如大夫人之流都十分的不忍。
有卓昭宝的例子在前,苏夫人怎么不担心鸿奴步卓昭宝的后尘,也怪道要生气得把孙儿抱去自己抚养了。
卓昭节忍不住问:“那日时五带到曲江去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叫他护得这样紧?连嫡长子都不顾了。”
赵萼绿道:“还能是谁呢?去年年底时候纳的新宠罢了,他那日去曲江就是因为三娘头几日让那新宠伺候着梳髻,借口新宠拉痛了她头皮,罚那新宠跪了一个时辰,时五就心疼了,特意带她去曲江散散心,不想他这个人……”
赵萼绿摇了摇头,卓昭节也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时采风这处处留芳喜新厌旧的性.子实在是没法说了,本来么,主母要为难侍妾,只要不过分,谁还能为了花银子买进来的人去指责三媒六证抬进门的正妻?到底侍妾在主母手里吃点亏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谁叫是小呢?
更何况慕空蝉只是罚人跪了一个时辰——还是有伺候主母不当心的理由,这么罚人那是应该的了,时采风却还要特别带着侍妾出去游玩散心,这岂不是摆明了扫慕空蝉的面子?
事情若是就到这里,时采风也不过是个寻常偏心新宠的丈夫,然而他带新宠到曲江散心,中途却跑去勾引旁人家的使女,卓昭节也不好问时采风勾引了施阔的使女在回雪楼上雅间里时那新宠在什么地方——但想想那情景,即使新宠当时因为什么事情没在身边,恐怕知道之后,背地里也要暗吐一口血!
而且时采风若是喜欢那使女倒也罢了,本来他就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可照赵萼绿这么说,施阔索性送给时采风的那使女,时采风带是带回去了,但显然带回去又不当一回事了,重新护起了新宠……也不知道那使女当时心情如何?
卓昭节苦笑着问:“时五去年年底又纳了人?这都第几个了?”
“这一个和之前的几个还有点不一样,之前那几个,都是家伎或索性良家子,这一个倒和三娘才进门那会纳的那个叫程夭娘的是一个楼子出来的,是醉好阁预备捧成新的行首的,鸨母四年前千挑万选的买了下来,原本预备了栽培着好接程夭娘之后的班,听说还是醉好阁里前任行首许镜心亲自教导出来、算得上那许镜心的嫡传弟子,北里那儿的行首,据说个个都要才艺兼备,必有那么几手常人所不能及的手艺傍身才当得起行首二字,可想而知这夏氏的勾人了,你也知道时五是三不五时往北里那地方跑的,那边上到行首下到龟奴就没有不认得他的,进了门的程夭娘、没进门的许镜心,哪个他不是一清二楚?直如半个家也似——这夏氏今年也才十四岁,听说两年前才买进来的时候,小小年纪就已经初露绝色的端倪,时五听了一耳朵就留上了心,私下里还跑过去看过,我想他是当时就留了心,如今听说鸨母有意放人出来接客,他直接就把人给赎了带回去了!”
卓昭节诧异道:“慕姐姐怎么说?”
慕空蝉可不是把人带回去她就认了的人,时采风如今后院里的那些个人,哪个不是经历过一番激烈争斗、又有时采风从中软硬兼施,才能够进门?若是时采风带一个回去她就认一个,如今后院里哪里还住得下?
“三娘起初是不肯的,但时五把人先安置在别院,陪了三娘几日,三哄两哄的,三娘这糊涂的就点了头。”赵萼绿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道,“这夏氏如今在时五跟前得宠得很,时五惯常是个没长性的,最是见了一个忘记一个,她能够得宠这几个月都不见厌弃,已经算不错了,毕竟之前那些个人里,好多都是进门不到十天半个月,时五就又结了新欢!也不知道这次三娘与时五吵闹惊动苏夫人有没有这夏氏的手笔?不过三娘这点上该是防着她的。”
她看了眼卓昭节道,“说起来九郎虽然是满长安都知道的骄横跋扈,然而要说为夫,却是真正最合宜了,到底你福气好。”
卓昭节抿了抿嘴,道:“原来还有这么番事情……怪道今儿个这些歌舞伎人都生得不大好。”
这要是寻常的夫妻,她也是女子,当然没有不帮慕空蝉说话的,但时采风这风流好色成性的性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当初他娶慕空蝉,也不是心甘情愿,说到底还是慕空蝉算计了时采风,迫着时采风把自己娶过去的。
所以如今时采风旧病复发,不,只能说婚后如旧,要这样骂他负了慕空蝉还真有点说不过去,总归他一直就是到处留情,偏慕空蝉明知道这一点也一定要嫁给他——这又有什么办法?
赵萼绿抬了抬下巴,道:“就因为这么个事情,我怕时五别到了郡王府来也来这么一手,区区几个家伎、使女没什么,但若因此叫三娘委屈了就不好了,所以今儿个……你看看这四周,我连贴身使女里称得上俊俏的两个都打发在自己房里不许出来,就是怕他再多事,都是无奈之举。”
卓昭节有些无语,能把真定郡王府弄得听说他来,连个齐整些的使女都不敢放出来伺候客人,时采风也够叫人头疼了的。
毕竟她和慕空蝉也算有些交情,听赵萼绿这么一解释,就想着时采风与宁摇碧素来关系不错的,如今他们正值新婚,识趣的这些日子都不会去雍城侯府拜访,但往后时采风怕是会经常出入雍城侯府的,到那时候……
卓昭节一盘算——她因为自己容貌堪称绝色,从来都不怕被俏丽娇美的使女压了风头,再说容貌略平淡些的人往她身边一站,那都被衬托得格外不堪入目,为着她这个做主子的体面,近身侍奉的使女就没有生得不好看的。
已经做了媳妇子的明吟和明叶不提,从江南带过来的四秋——初秋、立秋、高秋、暮秋,都是典型的江南佳丽,明眸皓齿声如银铃,加上卓昭节待身边人大方,一年四季新衣不断,钗环首饰都是时兴又鲜丽的……
四秋之外,阿杏和阿梨今年也要及笄了,这两个使女一个明快俏丽,另一个娇憨动人——卓昭节微微蹙了眉,心想自己身边这些个人都是伺候多年的贴心人,若是给时采风当真打她们的主意,那是绝对不能给他要去糟蹋了的!
这么想着,又想起来慕空蝉那么精明又豁得出去的人——之前时五还没怎么用心勾引她呢,她就被时五倾倒得不成样子,想方设法的嫁过了门,甚至为了时五陪了她几天就答应让那夏氏进门……
卓昭节立刻决定,回去之后,定要将使女们都叫过来把这事情说清楚了,不然她自己爱惜身边人不肯给,别到时候像施阔那使女一样,背地里先与时五好上了,那样卓昭节颜面扫地事小,为个下人与慕空蝉起了罅隙可就是犯不着了,究竟慕空蝉是太子妃的嫡亲侄女、真定郡王的嫡亲表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