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离去,我凝视着门口的视线却久未收回,心脏里波澜翻涌着,几乎要冲破胸腔而出。
菲丽丝?希尔,即使是复仇,我也不会用你那些卑劣阴险的手段,那是对我人格的侮辱。你放心,我会让你在充分准备之后再领受你应有的惩罚。
唇角蓦然扬起冷意,请尽全力接招吧,我不会手软。
这时,手机铃声带着莫名的急促感猛然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那边果然传来慌乱的声音,“清羽姐,你有没有Dan的消息?他本来应该今天一早去录音室的,可我打他电话一直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我……”
“等一下,”我打断,理了理思绪,辨别出是霍岑夜的助理小瑜,“你是说,霍岑夜失踪了?”
“是的,到处找遍了也没有他的消息,我真的很担心……”听她的声音都快急哭了。
我思索道:“你知道他可能失踪的原因么?或者,在这之前他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没有?”
“我,我想不到……Dan一直是一个很沉默的人,有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讲,我真的想不出他会因为什么原因失踪……”
“好了别慌,”我尽量安抚道:“目前先对外封锁消息,别让他失踪的事泄露给媒体,我现在就去帮你一起找。”
“嗯,清羽姐,我知道了……”她压下喉间的哽咽道。
“那好,随时保持联系。”
放下电话,我才发现找这个霍小少爷的任务的确艰难,以我对他仅止于皮毛的了解,连他的个人习惯我都丝毫没有概念,更遑论探知他的心思。
他可能常去的地方小瑜一定都找过,再问也是无益,那么现在,只能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地毯式搜索了。
*
几个小时过去,我几乎准确数清了伦敦市大小街道的数目,还是没能见到霍岑夜的影子,小瑜每隔十几分钟一个电话打来,她翻遍酒吧会所,情形也是一样。天已经全黑,饶是平日里再看不惯他,此刻我也难免担心起来。
就凭霍岑夜的脾气,一时任性难保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正想着,小瑜的电话又催了来,“清羽姐怎么样?”
“找不到。”我不免挫败地舒出一口气,“伦敦市最后一个街区我已经找过了,接下来只能去市郊看看。”
“怎么办怎么办,都快1点了我真的很担心Dan会出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很害怕他,他……”
事已至此,我也不知当如何安慰,说真的,我心里的不祥预感并不比她少,“不管怎么说,再去市郊看看……对了,你通知他爸爸了么,盛总裁?”
“我本来想尽量不声张的,毕竟,Dan一直跟他爸爸关系不是太好,对外也只说Dan今天突然不太舒服……”
“不行,”我果断道:“现在这种时候顾不了其他了,盛总比我们手眼通天得多,他更有办法在瞒过所有媒体的情况下更快地将霍岑夜找到,所以你现在马上通知他,让他派人找。”
“好,我这就去。”
扔下已经发烫的手机,我叹口气,调转车头驶向市郊。
霍岑夜啊霍岑夜,以你的脾气秉性到底能去哪里呢?
“难道我没有讲清我的意思?还是你根本不理解暗夜这个词的含义?你给我的这是什么?破晓?”
“难道单凭暗夜这两个字的字面意思就该认定夜是冷而深暗的么?会不会太过肤浅?”
“我只要深暗,暗不见底,不需要你在此基础上作出任何延伸。”
……
脑海里突然过电般想起很久之前的句子,霍岑夜——暗夜。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轰油门向着目的地而去。
*
“什么感觉?”
“孤独。”
“如果整夜整夜,独自待在这里,是什么感觉?”
“应该是孤独、恐惧,并伴着一丝,绝望……”
车停在一片远离都市繁华的老式住宅区,幢幢高楼带着隐约的熟悉感,是曾经霍岑夜带我来找暗夜灵感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要来这里,也许这只是霍岑夜那时即兴想到的地方罢了,为了体会纯粹的暗夜,何况这周围楼房众多,每栋又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也未必会去当时去过的那一栋。
只是,偏偏有挥之不去的预感,也许,唯有这里,才能诠释他心底那个幽暗到极致的夜,那个孤独、恐惧,并伴着绝望滋长的夜。
我走下车,四下幽暗依然,零点已过,鲜有灯光,并伴着明显可感的阴侧寒意。
凭记忆寻到当初那栋楼前,我沉了沉气息,抬步走了进去。
爬上黑不见光的楼梯到达顶楼的天台,是夜无星无月,入眼一片深暗幽寂,彷如寥落的平野,所幸自远处打来些灯光,我的眼睛竭力适应着当前的暗度,匆忙向周围看去。
然而,先视觉袭来的,竟是一阵隐约的酒味。
我愣了愣,直觉应该是他,便一步步试探着向顶楼角落的暗影里走去。
渐行渐近时,墨黑里的轮廓终于慢慢显露出来,一人倚坐在水泥地面上,长腿半曲着,支在膝盖上的手臂拎着一只酒瓶,他垂着头,面容深深埋进了暗影里。
若不是那层与生俱来的冰冷孤傲将他整个人隔绝,我绝难相信,眼前这个颓废落魄的人竟然会是那个众星拱月般的耀眼巨星Dan。
“你原来在这里,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么?”站在离他半步的距离,我轻声道。
并未抬头,他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滚……”
即使在这种时候,典型的霍式语风仍旧显露无疑,可我却分明看出来,他深埋进暗夜中的身影有着多么深的孤独悲伤。
并不急于上前,我仍站在与他不近不远的地方,缓声道:“你很难过……”
这次直接不作回应,他将头垂得极低,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我知道他一定醒着,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由带了些安慰,“不管发生什么事,消失了一天也该够了,你想想那些为你的无故失踪担心了一整天的人——”
“我说了,让你滚……”字句加深了些力道,他仍旧没有抬头,整个人散发着阴寒戾气。
他的耐性极差,我的耐性也不见得多好,我走到近前,弯腰拉起他的胳膊,“任性够了,跟我回去……”
岂料,我不算太重的抓力竟令他手臂猝然一阵颤抖,我当即反应过来,迅速脱手,“你有伤?”
与此同时,霍岑夜终于抬起他高贵的面庞,赏赐般的视线降临在我身上,然而触及我面庞的一霎,竟是冰冷中带着些茫然,似乎一时反应不来。
原来他方才并不知道是我。
映着浅薄的光线,我也得以看清了他面上一块块仿佛被青紫颜料涂抹后的痕迹,眉边、眼际、嘴角、下颚……几无一处完好。
不用说,霍小少爷发泄情绪的方式,不外乎就是酗酒打架了。
我摇摇头,手下的动作轻柔了些,“我先送你去医治。”
然而,指尖刚触及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手打开,与此同时,手中的酒瓶也被他脱手而出,摔在一侧地面上,瞬间粉碎。
“别碰我,滚开!”咆哮般的怒吼夹杂着玻璃瓶清脆的碎裂声而显得更具震慑感,他面容带着些扭曲,整个人像极了狂怒的狮子。
对上他眼中毕现的怒火,我的怒气也瞬间被引燃,“霍岑夜我告诉你,任性也要有限度,别以为你一难过整个世界都该陪着你哭!你以为自己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处,有个手眼通天的父亲宠着你、一群粉丝捧着你整个世界就该绕着你转么,真是幼稚可笑、自以为是至极!”
有一瞬,他眼中的火焰瞬间跌至冰点,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恐怖骇人,然而我无惧对上他似冰封似火灼的视线,也许,我也在寻找一个突破口,来释放这些日子里久已压制在心中的复杂混乱。
“别跟我提他——”他紧紧绷着唇角,将这几个字挤出,带着令人不解的恨意,我一诧,霍岑夜口中的“他”指的难道是,他的父亲盛华宣?
难怪小瑜说霍岑夜一直跟他爸爸关系不是太好,我甚至隐隐觉得,霍岑夜今天的失常应当与他父亲有着莫名的关联。
分神时,霍岑夜已经扶着一旁低矮的栏杆,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他没有看我一眼,而是一瘸一拐地向着天台唯一的出口走去,四周没有可以攀附的东西,醉酒加伤重,令他几次歪斜欲倒。
深知会再一次遭到无情拒绝,我因而只冷眼旁观着,不曾稍动。
一分钟过去,他只跌跌撞撞地走开四步远。
我不由一喟,碰上这样惹是生非又不识好歹的雇主我也真是三生有幸。
可是,碰上我这样明明可以远远躲开却偏要固执地多管闲事的员工,他霍岑夜也真是运气太好。
然而,之所以还可以待在这里并未一走了之,甚至与我平日秉性大相径庭地来掺和别人的事,我想,很久以前我便明白了原因——
即使悲伤,也要固执地隔绝去别人的一切探访。
霍岑夜,你的决绝,与我何其相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