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变得浓重,脑海里闪过这些天来盘桓不去的字字句句,心跳便一发不可抑制。
“若我讲得清,就不用眼睁睁地放任自己,深陷在这些以前看来完全荒谬不可理喻的行为里了。”
“……知道么,我做过的最无视自已一贯原则和理智的事,就是放下疑虑招你进司氏,正因如此,那也成为了我这一生得到的最意想不到的美妙惊喜。”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
此刻,心底一字不差地复述出这些句子,我恍然惊觉,原来它们一直存在于这些天来自己零碎的思维片段里,而我,始终不曾忘记。
众人投来的目光因那句回答而更显讶异,然而,搅乱深潭一泓水的始作俑者司大少爷却越发漫不经心,他撷起一张牌,两指随意夹住,淡然凝眸,神情动作优雅尽显。
我回神,掩去面上的怔忪,将目光移开。
司天浙的视线打向Sara。
Sara意会,收起方才发愣的神情,问,“是什么?”
“身边最善伪装的人。”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题目……”商荇榷翻了个白眼,显然还对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Sara难得不与他分辩,而是犹豫着将目光转向了我,眼中有些怯怯的味道。
我明白她的意思,自高脚杯间镇定抬眸,平静又暗含凛冽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睨着她,唇线勾勒出微翘的弧度,意思是,敢讲我你试试。
“呃——”面上一惧,Sara撇撇嘴,忌惮地收回了视线。
接着,她又转向商荇榷。
酒杯倾斜,红唇浅抿杯沿,商大少爷笑得繁华潋滟,“Darling,谨慎你的言行哦。”
赤.裸.裸的威胁令Sara不由一凛,赶忙将视线转开,这下她手扶额头,面有难色,连看向司天浙的勇气都没有了。
如此这般也是令我心生不忍,不禁开口为她解围,“其实要我说,身边最善伪装的人应该是贝德尔先生,论心机智谋、论沉稳老练、论隐藏心思,都不是我们及得过的,他从不会让别人看透他的行为和思想哪怕一点点。”
一时沉寂,众人默然点点头。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他的崇敬和爱戴。”我看向Sara,真心地对她报以微笑。
Sara自是懂我,便也回我明媚笑意。
“喂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肉麻?”商荇榷一脸受不了的样子鄙夷地看着我们,“还有,崇敬、爱戴?啧啧,不得不说,你是语言匮乏症么,这两个词好恶心……”
闻言,我下意识看向Ivy,所幸她只淡然微笑着,并未介意的样子,想必经过这些事,她已然不会像之前那样敏感多疑、草木皆兵了。
我眯起眼睛,转而凝视商荇榷,眼光沉下。
然而正在此刻,眼前竟是蓦地一黑。
视线一时没能适应突如其来的暗度,我不由眯起眼睛,室内也瞬间安静。
黑暗里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停电了……”
隐约是Ivy。
月光分了几线浅薄的丝缕滑进窗内,借此,我只隐约看得见他们几人的轮廓,Sara靠得Ivy更紧了些,握了握她的手。
“大雪可能导致电压不稳定,过一会儿就好了。”商荇榷不紧不慢的嗓音传来,转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欸——这么好的气氛,不如来讲鬼故事吧。”
我几乎晕倒,商大少爷的品味喜好何以如此匪夷所思不循常理?
“好啊,”Sara竟也立即响应,一拍即合,“就由我们每人讲一个自认为最恐怖灵异的故事好了,Who .first?”
“我来,”商荇榷应声,即刻进入正题,“在14世纪,有一座古宅……”
和着屋外孤寂凄恻的雪夜山风,他的声音冷清得诡异,即使塞住耳朵也无法阻止恐怖的字句溜进脑海,组织成惊悚血腥的场景,我心脏揪紧,努力抵挡着周身的冷意。
成功营造的恐惧感不知令谁倒吸一口冷气,诡异渗进了屋子的一寸一格,大概过了很久,商荇榷的故事在空寂里落下最后的尾声,黑暗编织的低沉大幕慢慢掀开,带着阴冷的余韵。
我缓舒一口气,如同披了一件摆脱不掉的湿冷衣衫,很不舒服。
“Well,也并没有那么恐怖……”Sara故作镇定的声音泄露了事实,顿了顿,道:“我来讲一个。”
“我想还是,”我抓紧抱枕,语声尽量自然,“我们来讲些有趣美好的经历好了……”
话音落,我感受到一众目光投来。
“所以留织,你……不敢听恐怖故事?”Sara半作询问半作肯定道,声音里含着昭然笑意,“你怕鬼啊?”
“你才怕鬼。”我反击,不愿示弱,只可惜,黑暗缓冲了我甩给她的凌厉一瞥。
“果然在害怕么?”一抹低回的嗓音附了过来,跟着靠近的还有坐在旁边的司天浙,熟悉的气息澄澈可感,令人心底微漾,他轻笑,声音在黑暗中仿佛染了红酒的清香,“嗯,这是你最可爱的缺点了。”
我脸庞一热,指尖却转瞬被一丛温度覆上,我下意识躲开,反被他紧握,进而轻柔安抚,将冷意和恐惧驱散,转而注入一种坚定感。
若不是他的热度给予,我恐怕并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凉。
渐渐,我放松了握紧的指节。
猝然之间,颈边像是吹来一阵莫名的凉风,不及反应,一道冰冷直直贴了上来,如湿滑黏腻的蛇。
“啊——”我失声惊呼,一下躲进近旁的怀抱。
“怎么了怎么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令Sara吓了一跳,无奈光线太暗,她只好磕磕绊绊地来到我身边,惊疑不定地询问。
“噗哈哈哈哈哈……”暗影里爆发出隐忍不住的笑声,熟悉的嗓音将我的理智拉回。
——该死的商荇榷,居然偷偷潜到我沙发后面吓我!
这下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我愤然起身,恰在此时——灯亮了。
Sara看我一眼,几乎是同时,两人极有默契地迅速抄过沙发上的抱枕,在商荇榷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不由分说朝他的位置砸过去。
他抬臂一挡,没有躲过挨打的命运,抱枕在他臂上砸出闷闷的声响。
“喂喂——”
挨了我们一人一下之后,商荇榷沿着沙发外围迅疾逃离,企图躲开我和Sara的不断追打。
我看向Sara,挑挑眉,两人紧接着一刻不停地绕过沙发冲他走去,并不打算就此停止。
“喂你们两个太野蛮了吧……”眼见又一下砸来,他单手撑住沙发靠背,长腿一跃便轻松翻过沙发跳到了另一边去,商荇榷一边躲避一边不悦道:“即使是男人都没有你们这么粗鲁好么?”
“温柔,也要看对什么人——”话音未落,我手中的抱枕冲着他的脑袋径直掷去。
由于我们的追逐打闹,屋内一时混乱,俨然不见丝毫方才或优雅曼妙或诡异可怖的氛围。
混乱中眼光交错,我的视线不期然间闯进司天浙带笑的眸子,光影沉落他眼底,竟是温柔宠溺到令我一滞。
*
第二天一早,在刺目的明光中睁开眼睛,我的脑袋里便接踵而来一阵仿佛重物袭击过的钝痛。
“早上好。”
低醇如午后奶茶般丝滑韵致的嗓音远远递来,我循声望去,窗口耀眼的亮度令我禁不住抬手挡在额前,眼睛眯起。
下一瞬,窗帘被稍稍拉了下,遮住部分阳光,我视线对了对焦,见司天浙向床边走近,同时将一杯温热的巧克力拿给我,“先喝掉它,可以解酒。”
解酒?
我疑惑蹙眉,却未接过杯子。
的确,自己现在这种状况和宿醉后一模一样,可我记得昨晚明明没喝多少酒,还不至于达到令我人事不省忘记前因后果的地步,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我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客厅,但这里分明是卧室的样子,我是怎么睡着的?
司天浙了解我脑海里疯狂叫嚣着的问题,轻声解释:“昨晚,我们喝的是Sara的调酒。”
Sara?问题出在Sara身上。
“她人呢——不,他们人呢?”我有些急切。
“离开了。”他声音仍旧平静:“现在整间房子里就剩我们两个。”
未及询问,他将一个信封样的东西递了过来,“这是Sara留给你的。”
我刚要接过,他却长指一旋,信封反被收了回去。
“先把这个喝掉。”他悠然看着我,显然比我要有耐性。
我二话不说,当即拿过他手中的白瓷杯,在他隐含笑意的眼神中抛形弃象地将一整杯巧克力灌了下去。
“真听话。”他取走我手中的杯子,奖励般地将信封递上来。
懒得与他多作计较,我看向手中信封,上面有着“To.留织”的字样。
我拆开来,心中的一团疑问在看到她第一行字的时候转而便被蓦然涌来的窘迫感所取代。
“亲爱的小留织:
美好的清晨,愿你是在高大帅气的梦中情人司天浙先生的臂弯里醒来的。”
这恶俗的形容词!
我努力掩去面上的不自然,所幸这封信件上Sara明确标注了是给我的,所以司天浙绝不会私自拆开来看,否则——
我决然不敢想象此时此刻该如何面对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