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冥冥中真有气运在?”
骑在马上随着大军前行的洪杨二人都暗自庆幸不已。
昨夜一场秋雨突如其来,不仅掩盖了人马渡江的偌大动静,到了凌晨风雨停歇后江面涨水更是增大了清军追击的难度。
主力三万余人安然过江,余下来不及撤退的多是行动不力的妇孺及护送的千余名湘籍太平军战士共计万余人,在春官正丞相胡以晃及殿右四指挥赖汉英的率领下,大队分成两股向南面机动。
他们一支由胡以晃率领众多妇孺向易家湾湘军大营自投罗网,一支则在赖汉英的带领下大张旗鼓往龙头铺方向迂回,借以吸引清军注意力,掩护主力动向。
主力三万余人中尽皆是壮勇之士,绝大部分的剩余广西老兄弟都在大部队中,只有少数女子也是洪秀全的嫔妃和两位千岁的王娘。
其余的将士眷属与其在转移过程中拖累大军,被清军抓住凌辱杀害,还不如让周晓峰‘收留’,至少她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周晓峰在石达开临行前的一番长谈,多少给洪杨二人留下了宽仁的印象。尤其是放任他们逃出生天,算得上是天高地厚之恩了。
按石达开和逃回来的战士们描述,天军绝非湘粤两军敌手,兵精器利,要不是他们网开一面而是乘胜追击,这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让剩下的五六万太平军人马尽数留在长沙城下,做异乡孤魂野鬼。
“幸好这位周大帅不和清妖一条心,天不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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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长毛分成了两路逃跑?”
得到了前线报告,听闻对手一东一西分道而驰,张亮基也毫无办法,只能依样分兵。
“向荣,你带一万兵马往东追击,这次,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望你好好把握。”
向荣原是广西提督,因为咸丰元年入桂助剿太平军不利受两广总督徐广缙弹劾,被革职并拟发往新疆效力赎罪。后来因为钦差大臣大学士赛尚阿的奏请,方才改令他驰援湖南。
九月,太平军自郴州北上奔袭长沙。向荣十月初自桂林到达长沙,时张亮基为湖南巡抚,与他不睦。一方是封疆大吏,一方自恃年纪大资格老,互相不对眼。
张亮基要向荣驻扎城南龙回潭,以扼住太平军西出之路,向荣未予置理。后向荣亲率劲兵三千余人进袭石达开把手的水陆洲(橘子洲),结果遭到太平军痛歼,死伤近半,向荣靠骑马得以逃脱。
他现在是戴罪之身,又刚刚败过一场,加上平日殊无敬意,张亮基对他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向向荣等人颁下严令
“马上出击,限你等三日内一举扫除河东贼寇!”
“喳!”
命令没有差错,语气却着实膈应人,冷冰冰毫无商量的口吻让向荣非常愤怒,他是老行伍了,居然要受这后生晚辈如此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
然长沙军政大事此时尽决于张亮基一人,他只得接令,带了王家琳,张国梁,邓绍良,福兴,马龙等将下去集结兵马,急行军往东南方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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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臣,如此待向欣然还是过苛了些,他是老将,粗人一个,不识礼数,还是多担待些吧。”
此时已被革职的钦差大臣赛尚阿和前任湖南巡抚骆秉章也在巡抚衙内就坐旁听,见张、向二人文武不和,只能婉言规劝,可不能在即将大胜之际,因为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便令好事功败垂成。
他赛尚阿随时满清贵戚,却因为剿匪不力被革职,驰援长沙也是来戴罪立功的。
“唉,骄兵悍将,不服调派,我能怎么办?操持一省军政,我已是分身乏术了,哪里有功夫与一个老卒计较。算了算了,随他去吧。”
大学士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前任对自己的帮助也很大,不能不留些余地。
骆秉章这个前任湖南巡抚现在还在‘革职候用’,其实他的帽子就是被赛尚阿这位前钦差大臣大学士给参掉的。
去年赛尚阿领兵驰赴广西镇压太平军时,道经湖南,带文武随员百人一路耀武扬威需索无度,到粤时还以沿途州县未能满足供应为由,参湖南抚藩废驰。
骆秉章因而罢官,不久有“回京另候简用”之命。
还不待他启程,太平军已经要入湘了。此时张亮基还未到任与他交接,长沙城多有坍塌,城门早不能关,城垛更是全无。他只得带头捐修城款三百两,随后号召省城司道官员捐资。又奏请借库款两万两修城。
四月,太平军克道州。
骆氏闻讯,日夜上城督修。七月中,城门刚修好,城垛齐备,伪西王萧朝贵就率领一彪军杀到了。一波波贼寇悍不畏死奋力攻打长沙城,几度破城又数度克复,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当时张亮基及清军各路援军皆未到来,城内只有兵勇八千,没有一员有作战经验的将领。是他苦力支撑,才保得长沙城不失。
要不是这位前任劳心劳力,张亮基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守得云开见月明?
此时长沙城内外兵勇六七万人,城中一中堂、三巡抚、三提督(指前钦差大臣、大学士赛尚阿、新任湘抚张亮基、卸任湘抚骆秉章及江西巡抚罗绕典、前广西提督向荣、湖南提督鲍起豹、四川提督苏布通阿),总兵十余员。
因为以往的败绩,几人现下算是同舟共济的难兄难弟,相互间相当和睦,往日被人参劾的恩怨只当是没发生过。实在是三大头有俩被撸了帽子,至今尚未恢复身份,不好跟张亮基这正牌子主官争权,还等着人家帮忙说好话呢。
花花轿子大家抬,谁也不得罪谁,一团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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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孺,辛苦你率一军往西追击,切记戒骄戒躁,稳打稳扎,我在城门楼上等你凯旋。”
张亮基亲切地叫着江忠源的字,满脸的赞赏之色。
向荣是士卒出身的老兵,又是外来户,江忠源则是举人出身,又是本地土著,声名素著,在重文轻武的官场,老卒自然不受待见。
加上后者数年前就曾率团练配合清军镇压过雷再浩会党起义,今年五月又在全州以北之蓑衣渡伏击太平军取得大捷,名传天下。
有这样的部下,哪个上司不欢喜?
张亮基分派的任务看似毫无偏私,其实让向荣东出乃是去和湘军争功,虎口拔牙。虽然他是提督,却是前提督,作为外来户更是难以斗得过刚刚全败三万余长毛锋芒毕露的土著团练,让他去碰一鼻子灰也好。
“过江龙和地头蛇,有得好瞧了。”
让江忠源往西,乃是张亮基的私心。一是往西无人和江氏争功,胜了他这一省首长脸上有光,功劳还能捞个大头。输了也无所谓,反正有昭山湾一场大捷打底,无论如何都是胜多败少,升官在望。
鸡肋送给别人,肥肉留给自己,这就是亲疏之别。
江忠源也不是傻子,这番用意哪里咂摸不出来的,怀着感激之情,向顶头上司深施一礼。
“卑职谨遵扶台大人钧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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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城南,湘江左岸。
经水陆洲渡过江,前面是天马山、岳麓山,再往南边则是靳江河。
一夜密雨,道路泥泞不堪,江水也是暴涨愈涨。
虽然太平军早前搭建的浮桥还在,因为水流湍急,却是相当危险。至于渔船木筏,江边一带已经搜罗不到了,只能冒险过江。
“他母*的,还不给老子走快点,一刀子砍了丢水里喂鱼!”
清军在各级将官的打骂呵斥中,虽然畏畏缩缩心中害怕,却还是推推搡搡地往前挪。
人好办,骡马面对浑黄的江水浪潮,却是打死也赶不动了。无奈之下,统军的江忠源只能下令抛下了辎重,轻装渡江。
“长毛逃了,还不快点追上去痛打落水狗,等月底叙功,你们连汤都别想喝上!”
“兄弟们快点!打长毛抢银子啊!”
太平军北上以来,一路跨州过府,破城无数,沿途士绅富户被抢掠一空。传言老长毛个个身上藏着金银珠宝,早就让清军垂涎了。
听到有便宜占,队伍的前进速度加快了不少。
.....
“千岁,是不是可以出击了?”
天马山中,石达开早已经带领了张遂谋,赖裕新,傅忠信等将领率精兵五千余人在山间密林中埋伏。这些战士大部分是他留守河西的部下和从昭山战场逃回来的士兵,还有部分是原来冯云山和萧朝贵的部下拨过来的。
太平天国仅存的三王,在重新分配兵力之后,石达开的地位已经降到了最低,兵力最少。军政大事,尽决于东王杨秀清一人,而洪秀全则依然当他的‘皇上帝’,虽被高高捧起,却大权旁落。
再往前的岳麓山脚下,杨秀清属下的八员大将卢贤拔、黄维江、林大基、李俊良、傅学贤、李寿春、侯谦芳、林锡保等人各领一师近万人埋伏在响鼓岭。
按太平军制度,一师统五旅,每旅五百人,在一场大战之后天军兵力大减,八师人马也不过九千余战兵,比起初来长沙是的军容鼎盛已是大不如前了。
而往西十里的马王岭则是洪秀全、杨秀清亲自统帅的主力大军,以逸待劳,严阵以待。
“再等等,等天王那边发信号,我们十路人马一齐杀过去,才能全歼清妖。”
这一招十里埋伏回马枪,自然是石达开的筹划。
三万余太平军将士沿着天马山一线到马王岭,分成了三段,行的就是各个击破,打蛇打七寸,让追击的湘军首尾不能相顾,救援不及。
而此刻,信心满满的江忠源正胜券在握,督促着万余兵马渡江。他手下原本只有两千团丁,因为长沙城中堪称文武兼备者,唯他江忠源一人,上官们的赏识,各方士绅的赞誉令他有些飘飘然了。
“此战若胜,可比十次蓑衣渡大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