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的一群武人已登上了峰顶,人未现出之际,已是一蓬乌金乱雨射来。www.tsxsw.com三人同时跃起,避开这些暗器,却听得秦聪闷哼一声,又落了下来,许是足部中了一镖。
经方才在峰间的缠斗,那些武人此刻携手向萧原发动猛烈攻击,在平地之上,加之峰顶又不甚开阔,萧原也没有再多的地方趋避,只得身影游走,在人群之中倏忽来去,双掌至处,兵刃坠地,不时便有人被击飞,坠入崖中。
秦聪足部受伤,难以纵跃,便在原地运剑成风,抵挡袭来之人。所幸大部分登顶之人都向萧原围去,只是方才见秦聪与萧原在空中激斗,生恐萧原会败在其手下,故此才分出人手来牵制。他们岂能知秦聪纵然在义兄陈其芳处习得上乘剑术,且日夜不缀加以苦练,毕竟根基较浅,又怎能是萧原的对手。那武尊萧原本就是个武痴,见到秦聪亦是好手,才有意与之缠斗为戏,若使全力,秦聪怕早就被萧原击落。
涤生在两人中间左右游走,这些武人既是凡人,自也不愿用法术伤之,只是以玉笛化出那《武尊要术》之上的三十六路夺魂摘星剑势,一片绿光击打在手腕之上,令其兵刃坠地而已。
萧原一边斗,一边犹自向涤生大笑道:"秦兄弟,你莫要忘了方才在塔上答应我之事。你非常人,胜之不武,更不需助我,令尊已受伤,还是保护令尊为要。"
涤生心知萧原一生傲骨,若再被他看出有意相助,他定会反而将自己逼入不利境地。当下便舍了萧原这边的敌人,又向秦聪靠去。
未料秦聪闻萧原此言,剑一抖,七朵剑花将袭近的敌人略略抵开,又向涤生叫道:"涤生,你非寻常武人,不可坏了规矩,休要来助我。不然,我便从这山崖上跳下,自绝性命!"
涤生大为着急,从小便知父亲耿直,言出必行,何况在萧原面前竟是连死都要争这一口面子的。一个是有着十余载养育之恩的父亲,一个是肝胆相照直至现在都未相认的亲生父亲,涤生立于其中,又该如何自处?
两人既都不愿涤生相助,涤生又不想伤了那些武人性命,留在原地更有何益,当下便把玉笛荡出一片碧光,逼退围在身周的六七人,又一跃而起,飞到七层塔塔檐之上坐定,观察着两人。那些武人何曾见过这等轻身功夫,都大为咋舌。内中有几人颇多阅历,一看便知涤生是修道之人,暗自心惊。
萧原去了涤生这层顾虑,更为尽兴。从一个大汉手下夺下一把大剑,虽比自己惯用的重剑要轻了无数,不及原先的趁手,但毕竟是自己得意的兵刃,当下大开大阖,横扫**,剑影到处,山岳倾倒,沧海断流,使那些心存武尊理想,数十年汗水浸淫的习武者觉面对的不啻绝壁高峰,实难跨越。
萧原剑影纵横,几将整个峰顶都当作了他的练武场,所以尚且站在峰顶的武人都被其剑光卷入,秦聪所遭受的压力骤减。但如此一来,秦聪也看出了萧原的意图。这人间武尊,一来不愿他人分散了自己对敌的压力,二来则是在给秦聪解围,如此激斗之中,他尚有余裕能保护他人。
秦聪心下悲愤欲狂,此刻心知肚明在登峰之时,萧原完全是在相让,自己与其实是差得太远。数载苦练,不知日夜,到头来仍不及他人万一,妻已被自己逼走,儿终将回到亲身父亲身边,人生至此,还有何余趣?
秦聪尖啸一声,不顾足上伤势,硬将双足一撑,人在剑光之中旋转而起,人剑合一,直向萧原穿去。此招是陈其芳剑术之中最后一式,只求与敌同归于尽,不求自保,故不留任何退路。只见一道寒光,如天空直下急电,荡涤开一切刀剑,在峰顶划开长长一线,直向萧原而去。
萧原只觉寒气森然,瞬间便指向眉心。灌注全身真气将重剑一挡,未料竟仍不足以卸去秦聪纵来之势,铮然声中,萧原手中重剑斜飞天外,秦聪剑锋也一歪,在萧原额头划下一道血痕,险就穿额而过。这数十年之中,又有谁能使萧原大剑脱手?即便涤生习自《武尊要术》,又兼灵丹之功的大力,当日手中重剑尚且被萧原击飞。秦聪这一剑足以在万千武人心中留名。
萧原身为武尊,濒危之际,本能尽显,上身随着秦聪剑势而低下,双掌在秦聪臂下一架,又暴喝一声推了出去。只见秦聪人斜斜飞出,再无法控制自己身势,直向峰下坠去。他脚已受伤,方才这一顿之力,更使一足骨断筋折,落下山崖怎还能又生还之可能?
涤生大惊,正要从塔上飞下,未料萧原却也奋力前扑,在山崖边上拉住了秦聪。
萧原脸上鲜血淋漓,方才那一震也令他双手酸麻无力,故此拉着秦聪,仍在慢慢向下滑去。
秦聪见萧原为救自己,脸上都扭曲了起来,竟是全然不顾身后倘有敌人袭近该如何自卫。但这非但不能令秦聪感动,反而更激起他求死之心。他咬牙向萧原道:"放手!"
萧原此刻勉力支撑,竟是无暇开口,血色模糊的脸上似再看不出昔日武尊的豪迈之气,只是向秦聪摇了摇头。
那些武人先是为此境况而惊,俱站立原地不动,见萧原趴在崖边身无余力,又发一声喊,尽皆冲来。涤生岂能容他们靠近,一跃而下,手上玉笛化作万千剑光,蔽天遮日般的直向那些武人迎去。那些武人何曾见过这般剑势,纷纷手忙脚乱与空中剑光相持,若非涤生只为挡住他们而不愿痛下杀手,此等寻常武人多半便要丧生。
却不料此时秦聪见萧原不肯放手,竟将剑刺在萧原臂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与气力同时从萧原臂间流出,纵是人间武尊,又怎能阻得住一个绝望之人的必死之心。秦聪手在萧原掌中慢慢滑下,终于脱开了萧原的影响,向下坠去。
"照顾好涤生,他是你的......"
萧原看着秦聪向下坠去,那瞬间消失在苍崖云岚之中的脸直到此刻竟现出一丝笑意。何为生死?胜败又究为何物?即便是在这次武尊大会之上,毙命在萧原掌下之人已不计其数,过去也从未觉得夺人性命有什么不对。但亲眼见秦聪丧生眼底,却令萧原武尊豪气平生首次消退无踪。杀万人容易,救一人却如此之难,更如何能信任自己于此后可救天下呢。
萧原木然站起,手上似还保留着抓住秦聪的样子,只是额头和臂上的血珠仍在无声坠入尘土。
涤生逼退那些武人后,转身见萧原此状,便知父亲已坠落,急往峰下飞去,但为时已晚,又怎能再将秦聪救回。
萧原站在峰顶,脸上血污与痛苦相缠。不知是方才涤生剑光令众人丧胆,还是萧原这一神情太也可怖,竟让他们心中生出丝丝寒意,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夕阳拂面,分不出是霞光还是血更红,萧原神痴般听着涤生在峰底发出一声久久不绝的悲鸣,随即又抱着秦聪的尸身飞了上来。
涤生将永远安静下来的父亲放于地面,将萧原方才失手飞出的重剑掷给他,随后持着父亲的剑也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指向萧原。
西天红霞如练,一座陈旧斑驳如百岁老人般的古塔投下倾斜的影子,默默对着这相对静立的父子两人。此时峰顶风声凛烈,但在众人耳中却是静得可怕,除两人呼吸声外,竟似不能听到一切声响,纵然滩边海浪一刻也未曾停息地呼啸声声,都让众人觉得静得压抑异常。
呼吸
心跳
血珠滴落的声音......
没有任何征兆的,涤生与萧原两人已斗在了一起。此刻在两人眼中,已经难辨敌我。世间没有了一切情仇快意,没有名震天下的武尊,没有身负人魔两层宿命的灵珠转生,也没有了父与子的名义。两人如两团相遇的风暴,彼此相撞,彼此侵蚀,不是将对方吞噬,便是被吞噬在对方的怒涛威岚之中。
剑与剑相击发出的火花令霞云破碎,将金乌击入深渊,海涛怒啸此时在众人耳中重现轰鸣,声声都化作两人双剑的交击,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他们如被这金铁之声摄去了灵魂,呆呆地站着,直到长空昏暗,直到银河繁星遍野。
当一丛火红的流星划过古塔上空的时候,萧原手中的重剑第二次脱手飞去,喉间被一点凉意抵住。
萧原看着重剑身上那道银色的反光往山崖下坠去,一如看着流星在涤生身后逝去如没入他的身体,这昔日的武尊竟疲倦以极般地艰难笑了笑,对着夜海星空,心中除了苍凉却似也有了解脱般的宽慰。
"自今日之始,你便为天下武尊。"萧原淡淡说道。
而涤生,却只是将剑抵在他生父的咽喉间,脸上似犹在出神般的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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