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忌走下城楼,墙根边躺满的满身血迹、精疲力竭的士卒都在喘着粗气,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不要说起身向自己的上官行礼了许无忌看了看四周的军士,轻叹了一声,回头询问身后的军吏道:“现在我们手头上还有多少兵?”
“禀告将军,现在城里一共有十七个步队,三个骑队”
“才这么点?”许无忌微微一愣,转身问道:“我方才在上面粗略看了一下,至少有六千多人,一个步队就算满编了也就百二十而已,这也差的太多了?”
“将军,这里人虽然多,但多半是打散了的,队头,都头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那军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语意已经十分明白吴军被突袭打得一塌糊涂,指挥序列受到很大的破坏,大部分士卒已经完全被打散了,是以人数虽然不少,但绝大部分不过是毫无战斗力的散兵罢了
许无忌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厉声道:“传令下去,所有的步队都给我分成两个步队,副队头当队头,副队头战死的首席旗头补上,依次类推缺额便从这些人中抽,我给他们两刻钟,在我面前要有三十四个满编的步队谁少半个人的,全部都给我滚去当大头兵”
那军吏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许无忌的意思,赶忙躬身领命道:“是”很快,许无忌的命令便开始被执行下去了,吴军军官们开始大声吼叫着,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将坐在地上的溃兵踢打起来,驱赶进自己队伍的行列中许无忌皱着眉头看着手下忙乱着,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这夹城中死守待援,毕竟吴军是败,若是跑的话,被梁军的骑兵追上来,只怕能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还不如赌一把运气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西面便传来一阵战鼓声,许无忌心中咯噔一下,爬上城头一看,果然梁军沿着夹城向这边压过来了,显然敌方准备一鼓作气把自己击垮他回头看了看城下自己的部队,最多只有十来个步队已经整编完毕许无忌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地平线,还是下令手下各队展开队形,准备迎战
由于梁军已经攻破了夹城,所以他们可以沿着夹城内进攻,吴军将一些杂物堆在地上,形成了一道和夹城城墙垂直的壁垒,用以抵御敌军的进攻,这道壁垒的宽度只有四十多步宽,最多也就能摆开两三百人,这样虽然利于防守一方节约兵力,但是一旦被敌军冲开缺口,就会形成自相践踏的局面,守军也没有足够的空间重组织抵抗,所以许无忌只在壁垒后部署了四个步队,其余的大部分兵力放在东门附近比较宽敞的地方为了防止部属逃走,他还事先用土袋和石块将东门堵死,做出背水一战的准备
战斗最开始出现在壁垒旁,吴军的少量火绳枪刚刚射过两轮,梁军的选锋便冲到了壁垒前这些精选的士卒个个身材魁梧,身披重甲,挥舞着骨朵,长柯斧、横刀等短兵勇猛的爬上壁垒躲在壁垒后面的吴兵用长矛猛刺露出头的敌军,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但是梁军选锋还是像疯了一般跟着冲了上来,战斗迅进入了白热化在壁垒两边的城墙上,吴军的选锋优势加巨大,只见他们挥舞着短兵和盾牌,战斗立刻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相接的阶段,血光四溅,不断有人惨叫着从城墙跌落下来,吴军的阵型开始松动起来,早上的惨败显然影响了他们的斗志,梁军的选锋很快便击垮了城墙上的守兵,逼得他们节节后退,跟在选锋后面的梁军开始居高临下,用弓弩和少量的火器射击壁垒后的吴军,遭到两侧火力压制的吴兵无法抵抗三面夹击,开始组建向后退去,一开始一两个人,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转身向后逃走,壁垒后的防线终于崩溃了
这时,吴军的本阵发出一声建立的号角声,接着便传出一个高亢的喊声:“临阵脱逃者,全部处死,家中妻小,没入官府为奴”紧接着,吴军阵前闪过一阵红光,逃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吴兵仿佛被雷劈了一下死的,扑倒在地接着吴军第一线步队放下长枪,锋利的枪尖在阳光的照射下,反映出一阵刺骨的寒光
在吴军将领的威逼下,溃逃的吴兵不得不转身死战,这时从吴军的本阵也冲出了数十骑,追击的梁军先锋措手不及,一下子便被冲倒了数十人,攻势不由得一挫梁军的前阵将领赶忙将第二队替换了上去,让这些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的士兵先退到后面喘口气一时间,战场上突然平静了下来
许无忌穿行在行列中,不时拍打着熟识士兵们的肩膀,叫他们的名字和绰号,他有一个特别的能力:只要见过一次面的人,哪怕只是交谈过一句两句话,便是多年未见,也能交出对方的名字当许无忌穿过最前面一排,他走到阵前,面朝着所有吴军士卒,大声喊道:“吾等从黄州出师,南讨马楚、平定荆南,围襄城,屠城略地,实为不少;君等杀人父兄,略人子女,又为无算梁军之众,并是仇雠,今日若败,岂可得活?汝等身后城门已闭,夹城之中道路狭窄,唯有死战,方为出路”
吴军残兵闻言,同声鼓噪,向主帅表达自己必死的决心正如许无忌所言,他们出师以来,所杀掠的梁军士卒不计其数,围城中饿死的百姓是数以万计,现在孤师在外,又不可能独自跑回家乡去,若是打了败仗,绝对是死路一条许无忌翻身跳上战马,将头盔向地上狠狠一摔,便纵马当先向梁军冲去
梁军轻易破了壁垒,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吴军突然一下子猛杀过来,顿时大乱吴军壁垒所在处乃是夹城中最为狭窄的一段,两道平行城墙之间的距离不过四十余步宽,大队梁军走到这里,本来就拥挤了起来,正面被吴军一冲动,顿时挤作一团,队形大乱吴军本就存了必死之心,眼见得露出胜机,士气是大振,加奋力猛攻许无忌见状,赶忙让一旁的亲兵舞动大旗,阵后的数十名嗓门大的吴军看到信号,赶忙依照事先约定的大声喊道:“援兵到了,龙武军到了”
原来那龙武左右二军乃是吴国殿前亲军中的精锐,此番随吕润性北征,立功尤多,在梁军中威名甚著,梁军士卒在夹城之中,又根本看不到城外的情况,乱军之中听到这等消息,军心顿时大乱,立即有人弃兵而逃,虽然梁军军官竭力弹压,但这般拥挤之下,根本无法维持正常的秩序和组织,梁军中立刻自相践踏残杀起来
不过半盏茶功夫,进攻东门的梁军便大溃败回,遗尸千余具,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自相践踏残杀而亡吴兵追杀至南门老营处,方才退回东门据守梁军受次挫败,士气顿时大堕,一时间也无力进攻在东门的吴兵,两边一时间僵持对峙了起来
西门外,孔勍满脸感激的对王彦章道:“王将军,此番你领大军来援,解了襄州城之围,满城百姓都受了将军大恩,请受孔某一拜”说道这里,孔勍敛衽就要下拜,王彦章赶忙伸手拦住:“此乃尽忠王事,孔相公何须多礼”说到这里,王彦章将其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孔公,我且问你,城中还有多少能战之卒,粮食还有多少?”
“粮食还有千余石,至于能战之卒”孔勍看了看左右,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王彦章面前轻轻晃了一下
“还有万余人?还好还好”王彦章顿时露出喜色
孔勍连忙摇头道:“哪有这般多,不过帅府的牙兵,不过千余人罢了为了节约粮食,其余的吏士一日不过一餐,守碟倒也罢了,出城野战只怕一触即溃,如何能上得阵”
王彦章听到这里,心中已是失望之极他方才将第二阵军队去突袭吴军,却不分兵围攻,就是为了围三缺一,逼吴军放弃夹城东门的屏障,这样无论是以骑兵追击,还是掩护襄州城中的残军撤离都可以自由选择,却没想到吴军竟然穷鼠反噬,将追兵击垮,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先打垮吴军残兵,然后再领城中残兵离去,毕竟现在城中只有千余石粮食,军队却有三万多人,算来不过数日之粮,这襄州城已经不是堡垒,而是扑鼠的笼子,须得赶快离去
这片刻之间,王彦章已经思忖明白,沉声对孔勍道:“孔相公,军无积蓄必亡,如今城中无粮,我若领兵入城反而有害如今之计,不如孔公领大军先退,以我殿后,城中只留千人据守内城,以为后踞不知孔公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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