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牛镇淮南军大营帅帐,朱瑾、李简等数人端坐,一名牙将在下沉声禀告:“此番出兵我军大胜,共斩三百余级,攻破镇海贼军邸阁两座,焚烧漕船三百余条,甲仗粮秣无算……。”
听到那牙将将此次行动的得失禀告完毕,朱瑾神色如水,并无喜怒之色,身旁的史俨看到,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帐地位较低的将佐都退下了,只剩下李简、朱瑾和史俨三人,良久之后,朱瑾苦笑道:“大胜,咱们自己丢了快六百人,才斩三百级,这等大胜某家还是第一次听闻。”
史俨劝解道:“相公,话也不是这么说,毕竟我军是偷袭一方,能有三百的斩,那边的死伤至少要加一倍,算来也就扯平了,加上那些被烧掉的粮食漕船,咱们还是赚了。”
“三百级?鬼才知道里面有几个是镇海军兵卒,依我看只怕都是些民夫的级吧?”朱瑾冷笑道,此次他派兵夜袭的主要目的是攻击镇海军脆弱的补给线,自然不太可能有几个敌兵的级,再说这种在敌军后方的行动,时间对于己方军队就是生命,就算击溃了敌军,恐怕也没时间去收集级,更不要说三百这么多了,像朱瑾这等久经戎行的老将,刚听完军情便现了纰漏,方才那副样子只是不愿在下级将佐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沮丧,伤了士气而已。
一旁的李简见状,只得上前劝慰道:“朱相公何必如此,此番出兵敌后,本就是为了焚毁积聚,断其樵采罢了,至于斩几何,不过是小事罢了,此番进兵,我方已经达到了目的,光是焚毁的粮秣,镇海贼就得数日不食,损失了六百人,又算得了什么?”
“哪有这么简单的,那吕方积蓄数年,一朝出师,岂会这般容易对付的、”朱瑾摇头道,他常年在北方征战,对位处两浙的镇海军情况并不了解,此次出兵后,才从探子和往来两地的商人口得知吕方治理两浙以来,物丰民阜,积蓄的民力财力非同小可。当年他和兄长与朱温在原苦战十年,一开始也是胜负参半,只是朱温由张全义经略后方,粮食甲仗源源接济,而自己却是越打越弱,最终兄长身死,自己不得不逃到淮南来。所以朱瑾对于一个稳定后方的重要性是有切身体会的,吕方通过先前的一系列的内政外交行动,先搞好了其他几个近邻的关系,又积蓄了相当的财富,全力向淮南开战;反观淮南一方却是内乱频,四面树敌,所以虽然从户口领土上看,淮南远胜镇海,但是真正打起来,却是朱瑾所领的淮南军更希望战决,而不愿意持久耗下去。
正当此时,帐帘掀开,一名校尉进来禀告道:“相公,外间有紧急军情!”
朱瑾点了点头道:“说!”
“哨探来报,镇海贼军有异动,贼军码头上有不少漕船,正在装运货物!”
“废话!”李简斥道:“这算什么异动,贼军老营码头那边哪天没有大量漕船的。”
那校尉被李简叱呵,赶紧低下头去解释道:“末将该死,不过这次贼军却是从老营装货往回运,并非往前线运,而且其不少是辎重。”
上三人听到这里,精神立刻就集起来了,此地有大军屯扎,老营码头旁有大量的漕船卸货物不稀奇,可往回运那就很奇怪了,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一切——镇海军打算撤退,事先将一部分辎重转船撤退,可这不是敌方的佯动吗?
“属下还有一个消息,不过未曾确定!”那校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
“快说!”史俨早就耐不住性子,连声催促道。
“昨日有几个从镇海军那边逃过来的,说那边军粮紧张,民夫已经是一日两餐,一干一稀了。”
“什么?”李简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昨夜的袭击有这么快的效应,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沉声道:“你且将那几个逃兵带过来,本将要亲自审问。”
数个时辰之后,军虞候将那几名镇海逃兵从帅帐带了出去,李简回过头来,看了看毫无表情的朱瑾,低声道:“这几人的话语并无什么纰漏。”
朱瑾摇了摇头,答道:“若这几人是吕方故意派来的,也是不会有什么纰漏的。”
一旁的史俨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他只需对民夫减掉一餐,自然有逃兵将消息传递过来,咱们自然问不出什么破绽来。我只是觉得一次夜袭也太快了些,吕方也是历经大阵仗的人物,怎会这么容易退兵呢?莫不是故意示弱?”
这史俨在尸体堆里滚大的人物,战场上的嗅觉实在是
李简却是颇为乐观:“我倒是觉得不一定,吕方也许不是准备退兵,但他将辎重后运,让民夫一日两餐这总不是假的吧!这些举动普通士卒看在眼里,会动摇士气的。我估计他是被夜袭之后,现战况不利,便预先做准备,免得到了最后局势土崩瓦解,不可收拾。”
朱瑾点了点头,道:“李将军所言也有道理,我们还是先静观数日再说吧,这样吧,这几日再派几队人去袭击敌军补给粮队,再看看敌军的动静。”
镇海淮南两军脑这一番勾心斗角的结果就是,两军正面微波不起,可以江南运河为主轴的镇海军补给线则是烽烟四起,大的不亦乐乎,经过初次的大亏后,镇海军加强了对沿途邸阁的守兵和巡逻的密度,很是让突袭的淮南军吃了几次亏,可毕竟镇海军的补给线太长,总有没有遮拦的到的地方,虽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被人连邸阁都攻破了,烧了粮仓里的粮食,可漕船船夫着实损失了不少,毕竟镇海军没法把船都搬到围墙去,淮南兵攻不破邸阁的围墙,放火焚烧水边的船只还是做得到的。这样一来,倒是把留在后方当转运使和粮料使的陈允和骆知祥忙得不亦乐乎,叫苦不迭,每次看到前方报过来的漕船粮秣损失数目,这两人的脸色便像是吃了十几斤老黄连,几乎可以挤出苦水来了。
镇海军老营,诸将佐分两厢站开,无论是上的王佛儿、吕方,还是两厢的其他将佐,个个脸上都不好看,毕竟这些天数万大军蹲在营劳师费饷,后方却是烽烟四起,打得不亦乐乎。军传言军粮颇为不足,军心不稳,这些不完全了解内情的将佐自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帐还是有一个人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浑似刚刚了一笔横财一般。
“启禀大王,末将昨日已经督兵在武进城东西两面各打开了一个缺口,待会起进攻便可一举破城!”罗仁琼出列高声道,一张脸上几乎要放出光来,本来他还因为自己被派去围攻武进城这个次要目标心情沮丧,唯恐错过了立功的机会,可随着战事的进行,他惊喜的现两边谁也不愿意先动,自己完全可以先拿下武进城这个功,再回头去参加决战。确定了这一点后,他也不急着催促手下加紧攻城了,反而小心翼翼的用臼炮攻城机械破坏城墙,轮流佯攻疲敝守军,选择突破点,让手下军队学习如何配合新火器的使用,反正有充裕的时间,又有威力惊人的新武器,不如慢慢演练,减少士卒的伤亡,打一场漂亮的攻城战让主上看看自己的本事。
“嗯!”吕方应了一声,却好未曾听到一般,还是那副苦瓜脸,显然未曾将破城的事情放在心上。
罗仁琼看到吕方这个模样,万分郁闷,一咬牙上前一步大声道:“末将今日便可破城,还请大王移贵趾于阵前督战,激励士卒士气。”
罗仁琼一开始嗓门就不小了,后来更是又上了三分调门,高亢的嗓音立刻将吕方惊醒了过来。吕方醒过神来,正好看到罗仁琼一双眼睛瞪着老大,一副要将吕方扯去的模样,一旁的将佐看到他那副邀功的模样,早就看不过去了,有人截口道:“罗将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大王身份何等尊贵,你武进城一个弹丸小城,你打了这些天还没拿下来,还好意思请大王亲临,亏你说得出口。”
罗仁琼闻言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正欲开口反驳,吕方此时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也不想手下诸将因为争功邀宠而起了冲突,反正自己也有闲暇,顺便也可以看看臼炮的效果如何,便点头道:“如此甚好,罗刺史,守将李遇在淮南资格颇老,将来还有大用,你一定要将其生擒来。”
罗仁琼听到吕方应允亲临战场,精神不由的一振,大喜道:“末将定然将李遇那厮生擒到大王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