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七夕,除了日常的誊书工作之外,慕名而来求情笺的女子也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想借笺传情的男子也请雪代写书信。
其实,雪对男女之事完全就是个门外汉,待在书肆之后,雪身边就只有那个“哎呦,哎呦”闹脾气不肯喝药卫铄以及刚刚被她当作弟弟的容倾了。
雪觉得可能只是因为她也是女子,才更加懂得女子的心思,爱情中的男女本就看不清楚,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女子的心思竟然被她这个“男子”一言点破,才得以被另眼相看,跟学问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所以,对雪来说,解读情诗算是发自内心,而代写情笺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了,但是看着那些楚楚可怜的待嫁女子满目愁容,她便软下心来,自己私下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先人们的爱情故事、爱情的诗词和民间小曲,还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和画册,看得雪两颊酡红。
而这次尹宝珊的情笺要求之高,雪就需要花更多的心思。她钻研了几天书,感觉是摸找了门路,但是每当要提笔时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当尹宝珊的侍女琥珀来传话,问问进度如何时,雪便更加着急。
思前想后,雪终于发现了症结所在。
虽然尹宝珊对情笺的文笔要求高,但雪已经尽可能的磨练技艺,提高水平了。但更重要的是,雪并不了解尹宝珊和她的心上人具体的情况。
往常,求情笺的女子都会亲自到书肆里来,雪可以清楚地了解两人的相知、相遇等细节,将这些内容揉进诗文中,就可以让双方都觉得情真意切。但尹宝珊这边,雪连对方具体是谁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更加琐事的小事了。
哪怕只是与尹宝珊见个面,询问一下两人的情况,想必这样写出的诗笺才更能打动人心。
所以最后。雪考虑再三,还是向琥珀传达能否亲自跟尹宝珊见一面的想法。闺阁大小姐自然不可能来市井穷乡见她这个书铺小生,想来想去,可能只有自己乔装成下人进入府中比较合适。
这个想法也传达到了尹宝珊那里,尹宝珊也倒是个爽快之人,琥珀择日就来回话,说小姐允了。
二人定于六月二十四是启封镇采莲节上相见。
采莲节原本是启封镇的的花农为了感谢荷花仙子自发举办活动,但今年县老爷竟然会亲自前来,组织举办这采莲节。届时,世家贵族、多方宾客前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尹家大小姐的情郎。
那日尹宝珊便会随她爹出府,雪只要混入仆人队伍,既能在膳食期间看到她那情郎,午膳过后还可以找机会与尹小姐相见,宴会结束时再随仆人队伍中离开即可。
如此大胆之举,可能也只有像尹宝珊这样的大小姐才做的出来,但转念一想,会主动给别家公子送情笺的人,就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的行为,明明知道此举若是被发现,将有违官家小姐的女德之名,却还是执意为止,雪一方面也是为之钦佩,但也担心尹小姐容易意气用事。
而琥珀传来的第二个消息,恰恰就证实了雪的猜想。
尹宝珊还提出了个条件雪扮成侍女!
不是小厮,而是侍女!
虽说当今世间,男子追求沈腰潘鬓,那极致的美男子胜似女子,所以雪男装的模样完全不会引起大家的猜疑,更别说雪本来就是女子,再者一个小小的仆人也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
但雪还是本能的反对,尹家大小姐似乎也料到了这点,当雪拒绝后,琥珀立马就提出了将付两倍的酬劳。
雪愣住了,刚才情急之下,她只是下意识就拒绝了。但此刻,冷静下来一想,本是女子的她扮成侍女其实是完全没问题的,旁人就更不会把侍女和男子的陶熙联系起来,或许这也有助于自己隐藏身份?
但是,一想到要以女子的真容出现在世人面前,雪还是感到莫名地害怕。
但侍女琥珀却误以为雪心高气傲,有些无奈地再添一根手指,说道:“酬劳三倍”。
雪对于琥珀坐地起价的举动感到匪夷所思,不过一转念似乎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便想逗逗她。
雪低下头,装作有些犹豫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摇摇头。
琥珀眉头紧皱,气得直跺脚,雪心里暗笑,原来这小姑娘是动了坏心思,想从酬劳中捞一笔。
最后琥珀无奈地摆摆手,“好啦,好啦。给你五倍薪酬,真的没有更多了。”说着便将银子塞到雪手里,还特意边扒开自己的袖口,让雪确认里面的确没钱了。
雪拿着银子一脸茫然,她刚刚只是心血来潮,一心想逗逗这个小姑娘,但是没想到把她惹急了,现在银子都拿在自己手上,还如何拒绝得了。
琥珀又赶忙把带来的布包也塞到雪怀里,生怕她再反悔,叮嘱道:“衣服我也给你带来了,你当天记得好生梳妆一下。”
雪听到“梳妆”这一词,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又马上回过神来,拱手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
但琥珀刚走,雪就开始后悔了。
虽然追杀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年,但为了谨慎起见,雪在提出见面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乔装的事情,她已经决定要扮成小厮入府了,虽然这个决定之时,雪是有一番挣扎,试问,有哪一个女子不喜欢襦裙花簪呢?
在市井,也没有人要求她一定要扮男装,只是为了方便行事,男子管理书肆也不会惹出什么闲话,更重要的也是为了安全考虑。追杀的过往历历在目,皇宫如今好像依旧动荡不安,她好不容易远离皇家,便也无法再知道当年追杀她和弟弟的人是谁,如今只有躲藏才是明智之举。
若能忽略这些,其实让雪心底,还是非常想念女子装束的啊!
过去在宫里,雪虽不求日日珠围翠绕、绮罗珠履,但也少不了钿头云篦、霓裳羽衣。来到书肆之后,她只求干净整洁,添簪之类的事情连想都不敢想。
只是没想到琥珀几句话就轻松地击垮了她的防线,她明明之前已经跟自己说好了,明明已经将自己那个小小的心思藏好了。
雪忍不住叹气。
如今,雪已过及笄之年,就连隔壁药房家的小囡囡都有支十五岁定绾时用的骨笄,而身为“男子”的雪需年满二十才能行弱冠礼,书肆里也没有镜子,她好像都有些快要忘记自己华衣的模样。
不过,一想到自己不久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变回女子的模样,雪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这七年来,雪早已褪去了稚气,样貌也变了不少。
螓首蛾眉,美眸微转,笑若月牙,盈睫似蝶,小嘴微启,齿若编贝,白颈秀颀,手持管彤,指若青葱,楚腰清瘦。
雪自己当然不知道她已是娉娉婷婷十六余,而且越来越像她的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