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
命运就像是一张铺开的大网，不论你做多少努力，多少挣扎，都会轻而易举地笼罩其中，动弹不得，挣脱不开。
蔡凤生看着她掩面痛哭的样子，颤动的眸子盯着她许久，微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左手轻轻按在陆婧婷的肩膀上，没有说出任何安慰的话。
片刻寂静之后，陆婧婷慢慢平复了心情，她抬手拂去蔡凤生的手，转身从角落中端来一盆清水，拿出手帕放进水中，浸湿了之后再拧干，然后为蔡凤生擦脸擦手。
干涸的血迹，遇上冰水，一点点被清理干净，露出了蔡凤生原本的面容。
他的脸上布满了各种擦伤和划伤，身上腿上更是不计其数，陆婧婷默默地替蔡凤生清理伤口，她临来之前，在袖子里偷藏了一瓶用来漱口的青盐。
青盐是用来消毒的，涂在尚未长好的伤口上，疼得蔡凤生连连倒吸了几口凉气。
陆婧婷用手帕和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将他的伤口包扎妥当，然后端起那盆血水向门外泼去。
血水鲜红刺眼，泼洒在石板地上，格外刺眼，那些见惯了杀场血腥的侍卫们，看着那一片血红，麻木的瞳仁稍许晃动，有些嫌弃地避开了视线。
蔡凤生靠在柴火堆上，看着陆婧婷挺着大肚子，为自己忙来忙去，动作缓慢又略显吃力。
陆婧婷总算是将柴房收拾得顺眼了一些，方才重新坐到蔡凤生的面前，好像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蔡凤生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肚子，神情愧疚道：“这孩子跟着你吃了不少的苦，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对不起他。”
陆婧婷用小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轻声说：“他既然是我的孩儿，自然和我连着心，不会埋怨于我们的。”
蔡凤生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低沉道：“你当真要跟着我吗？”以前她是身不由己，没得选择，如今解救她的人已经来了，她实在不必陪着自己受苦遭罪。
陆婧婷没有多说话，只点点头道：“我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她的语气清清淡淡，带着几分疲惫，几分责备。
陆婧婷知道，明天一早江淮扬就会下令回京，所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让蔡凤生好好休息。
“明天他们就要启程回京了，你身子这般虚弱，还是早点休息，免得没有体力和他们耗。”
每天不间断的严刑拷打，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凭着他现在这副身子，别说是赶路了，就算是多说几句胡，也要消耗不少的精神。
陆婧婷坐到了蔡凤生的身边，两个人肩膀紧挨着肩膀，陆婧婷拍了拍自己的肩头，“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吧。养足了精神，才能有力气想办法活下去。”
陆婧婷见他沉默不动，只好伸手亲自扳过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就在这样简陋不堪的柴房里，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取暖，没有了细致的被褥，也没有了柔滑的锦缎，陆婧婷的眼眸凝住窗外的某一点，只觉这一夜将注定十分漫长。
陆婧婷就这样睁着眼睛，熬了一夜，身边的蔡凤生虽然一动未动，但似乎也没有真的睡着。
次日一早，江淮扬的手下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们拿出那种专门用来羁押犯人的铁索铁链，将蔡凤生的手脚锁住。
陆婧婷见状，连忙阻止道：“他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还要这样锁着他？”这些铁链加在一起，足有十多斤重，拖着这样沉的东西，如何能够正常行走。
那些人一脸漠然道：“这是大人吩咐的，我们必须照做。”
陆婧婷有些恼了，却听蔡凤生出声道：“我没事，这点重量我还担得起。”
陆婧婷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忍不住揪心道：“他们这样会把你活活累死的。”
蔡凤生动了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你昨天不是说了吗？没有你的准许，我不敢死的。”
他这句话明明是想要安慰陆婧婷的，可陆婧婷听过之后，心里却觉得更加难受了。
此时，江淮扬和他的手下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启程回京，
江淮扬身姿端正地坐在马上，冷眼看着陆婧婷和蔡凤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脸色阴沉地十分难看。
经过昨晚的彻夜难眠，江淮扬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决定，他不该让陆婧婷去柴房，更不该让她有机会和那个混蛋，走得如此亲近。
陆婧婷抬头望向江淮扬，抓起蔡凤生身上的铁链晃动了一下，道：“你有必要这样吗？”
江淮扬冷冷地转过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停在门口的马车，吩咐道：“把夫人送上马车。”
“是。”众人应了一声，陆婧婷便被他们强行带到了车上。
陆婧婷坐上马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掀起帘子，只见蔡凤生也被人压上了一辆马车，只不过那马车后面拉着是用木头柱子做成的牢笼。
蔡凤生被扔进了那只牢笼里面，身上的铁链让他无法反抗，他只能瞪着一双布满愤怒和血丝的眼睛，冷冷地望向江淮扬。
江淮扬抬手挥了挥马鞭，扬声道：“出发！”
一行人马应声而动，陆婧婷从车中探出头来，看着蔡凤生饱受屈辱的样子，心中一片酸涩。
江淮扬似乎就是有意想要羞辱他，所以才吩咐人马从叶城穿越而行。他就是要折磨他，羞辱他，把他逼到角落里，让他绝望奔溃。
城中的百姓们看见了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马，纷纷退向街道两边，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其中，有人似乎认出了蔡凤生，那些曾经和他打过交道，做过买卖的人，看着他被人像囚犯一样的压着，暗暗担心道：愿意为他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没想到竟然也会惹上这样的麻烦。
此时恰巧，艾尼正在街上做生意，待见囚车之中的人，不免大吃一惊，连买卖的小摊都顾不上看管，快步地挤进了人群中，想要看个究竟。
艾尼是个聪明人，再还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他是不会轻易行动的。
蔡凤生靠坐在囚车内，看着人们对他惊惧犹疑的眼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蔡凤生狂傲了半辈子，没想到，今时今日却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正当蔡凤生叹息自己的命运的时候，艾尼已经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紧挨着囚车移动着脚步，却又不敢出声，引起旁人的注意。
坐在马车内的陆婧婷，发现了人群中的艾尼，为免不让他受到不必要的牵连，她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用眼神告诉他，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
艾尼当即读明白了她的眼色，猛地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那囚车离着自己缓缓远去。
随着车马的远去，围在艾尼身边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在路中央，直到有人催促着他离开，不要挡着自己的路。
艾尼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摊前，却发现有人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将他摊位上的吃食偷了个精光。
艾尼一把扯下自己的头巾，懊恼地扔在了地上，蹲下身子，一个人开始生起了闷气。
就在这时，有人站到了他的面前，沉声道：“小伙子，给我一张面饼。”
艾尼正在为自己丢了食物而生气，待见有人过来刺激自己，忙站直了身子道：“我的饼都卖完了，你没看见吗？要买饼去别家.......”
艾尼的话还未说完，便忽地停住了，他瞪大眼睛望着来人，低呼道：“李大哥是你！”
李然化妆成了一个西域人的模样，穿着厚重的长袍，头上裹着问带有花纹的头巾，脸色黝黑，蓄着胡子。
李然点一点头，对他使了一个眼色道：“小伙子，我的主人最喜欢吃你们家的饼了，如果没有卖到，我的主人是会生气的。”
艾尼看了看四周，只道：“我带出来的饼都卖光了，你要是想要，就跟着我回家走一趟，我家里有刚做好的饼。”
李然闻言，学着异族的人模样拍拍手道：“太好了，好，我们这就走吧。”
艾尼迅速地收拾好了摊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小推车上，然后带着李然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怎么交谈，只是彼此留意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艾尼小心翼翼地带着李然回了家，关好院门，将他一直领到屋里，方才询问道：“李大哥，究竟出什么事了？”
李然眉头紧锁，一把接下头上的头巾，低声道：“大爷和夫人出事了，我必须要想办法救他们。”
艾尼忙道：“我看那些人来头不小，李大哥，他们是什么人啊？”
李然沉吟道：“他们是朝廷的人，很不好惹。”
朝廷的人？艾尼常年在叶城做生意，南来北往的人见多了，自然也知道一些大周朝的事情。那里的君主，拥有着千千万的子民，住的宫殿堪比整个叶城都要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