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舒明白应该告辞了,道:“两三个月来,承蒙谷妹款待,吃香的,喝甜的,是打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享受,谷妹恩情,没齿难忘。”
谷母摸了摸摸粉颈,笑道:“你说这些甜言蜜语,是想还多要几件宝物?”
“看你说的。我若如此想,出门就被门方撞死!”
谷母笑道:“你啥子便宜都占了,还想赖我一口棺椁!”
“我是在想,大恩何以为报?出去之后,我等愿助两位武士寻找宝珠,归于寨中。意下如何?”
想不到谷母却冷笑道:“多谢了!各人的稀饭各人吹!”(注:方言:指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帮忙)
虽然一句话不对就可能引来麻烦,但苌舒感觉与她有说不完的话,又道:“这里多数人说的话我们不懂,为何不让更多的人学会说外面的话?”
谷母含情脉脉看了看他,道:“除了那个木莽子,我看你是一行人中最聪明的,难怪有这个傻问,我喜欢!”
苌舒惊道:“你……你说木莽子?”突然明白她是说我一行人都是傻子。
“我说笑呢。说到他,想到一个人。以前,我寨子里有一个出了名的傻子,死了两年了,别看他傻,居然占了我的便宜!”
“此话怎讲?”
谷母暧昧道:“你真想听?”
苌舒不好回答,谷母笑了笑,道:“我看你是想听,让你笑笑也无妨。因为他是个傻子,我们做什么事情,就不大回避他。那年,我刚产了芍药不足三月,一日,我一个人正在树下给芍药喂奶,他刚好路过,看着我胸前不眨眼。我想他一个傻子,不知深浅,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开玩笑说:‘你想吃?’”
苌舒忍住笑。
“想不到,他二话不说,一下子跪在我面前,拉开芍药的头,我还没想过来,他真吃到了两口。”
苌舒再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谷母也笑。
“后来呢?”
“我当然是急忙把他推开了。”
“没有杀他?”
“为什么要杀他?”
苌舒想想也是,不就是吃口奶吗?盯着谷母耸起的胸前。
“我看那木莽子或许也是一样,紧要关头,反而比常人能出人意料。好了,不说这些空话,你刚才问的什么?”
苌舒本来想借势问出木莽子被她提来到底是为什么,见她话锋转了,不敢多问,道:“说外面的话的事。”
“不让更多人学说外面的话,不是怕他们出去了,而是怕走了风声,虎安山的白虎人一定要进来清算多年来的仇恨,还有他们失去的宝物,我们最后的一块地盘也就失了”。
苌舒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眼神看她的眼神,表示佩服她们的智慧。
谷母又道:“历代以来,我们的武士出去,除了为寻五颗宝珠,还为要夺回另一件无件之宝。”
听到宝物,苌舒眼睛又亮了,道:“还有件什么宝物?”
“说到宝物,你眼睛都就像狼见了兔子一样发光。那宝物却是我部族之要物,名为‘臷宝’,失了许多代了。”
苌舒道:“听传说过,原来是你们的宝物。”
二人又轻声说了好些话,不知说什么,吃了些果子,相谈甚欢。
谷母叫了一声,令请外来户母千父子,她有话说。
苌舒起个半身,道:“容告辞。”
“不用。”苌舒其实也不想走,借势让屁股复了原位。
不一时,芍药领牛千父子进房,站在谷母与苌舒的右面宽处。谷母对芍药道:“你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
“你妹妹呢?”
“她说去找木莽子。”
谷母笑道:“又去耍人家去了。你回来正好。”
牛千站着恭敬道:“谷母找我,有何吩咐?”
“你父子进我寨中,已十余年。这些年里,你父子谨守寨规,甚为勤劳,我已把你们当作自家人。可是,落叶总要归根,你父子正好这次随苌兄同出梦幻谷,回到家乡。”
父子跪谢,牛千道:“多年前,谷母有不杀之恩,多年中,谷母有养活之恩,今日,谷母有成人之美,我父子不知如何报答。”二人哭谢。
“但有一点,无论你们是否留下孩儿,都不能带走。再者,我寨秘密,一丝一毫也不许泄露出去!”
牛千道:“我晓得这里的规矩。若有负母族寨,尸骨不存!”
牛万道:“谷母,我晓得这次母青山兄弟要外出寻找宝珠,母寨就是我的母寨,我愿随两位勇士去寻找宝珠。”
谷母道:“不必,我寨之难,只能自解。难为你有这片心。”
父子再谢。
谷母又道:“你父子在梦幻谷多年,我无好礼可送,就送你们几件虎安宫的宝物,你们拿去变卖,不敢说大富大贵,或可保这一生衣食无忧。我并不识宝,不知好与不好。”
牛千喜道:“谷母所赐,样样都是宝。”
谷母对芍药道:“去秘室取来。”
苌舒见谷母处理事,不敢发言,暗道:“这女人又狠又善良,处事还十分周全。”
不多时,芍药取来几件小宝物,交与牛氏父子。父子二人再三致谢。
谷母道:“这些东西,于我无用,送给你们,也算是做个纪念。”
牛千父子再谢请辞,芍药道:“我送你们。”
牛千道:“不敢有劳。”
“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目送三人出了房门,苌舒才对谷母道:“你还有不少宝物,可以拿到外面去换多少粮食、布料、盐、丹,岂能说无用?”
谷母喝道:“我与白虎人不共戴天,岂能以仇人的宝物去换吃的、用的、穿的!就是饿死、冻死,也不能!”
才说得好好的,脸还未转,说变就变,苌舒吓了一跳:“谷母,我是为你好。”
谷母见他尴尬,笑道:“你就是经不起吓,一吓,就忘记了,只有我二人在时,你要称我谷妹。其二,若是被人发觉有人用虎安宫的宝物出去换粮草,说不定就惹了大祸。”
苌舒点头,道:“谷妹,如此说来,你好心好意赠送的宝物,我们也不敢要了。不能因为这些宝物,给你惹来大麻烦。”
谷母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道:“你们的人出了事,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们何干!最多就是引来一些寻宝人,但几百年来,有几个寻宝人能到达我母寨?又有几个能活着出去!”
苌舒用尽所有深情看谷母,连连谢道:“如此深情厚意,莫齿难忘!莫齿难忘!”
谷母直视苌舒,含情道:“你莫一时高兴,忘了你走之前,还有件事。”
二人早已心有灵犀,苌舒会意,与她相视笑了笑,告辞退出。
谷母又让人请来两位武士,一个叫母青山,年二十;一个叫母树林,虚年十八。二人同母,又称盼青山、盼树林。母树林身高在七尺七八,比其兄稍短。两兄弟都是腰圆背厚,臂腿粗长,眼如明灯,英姿勃勃,腰上都有一件蛇形饰物,其蛇头呈三角形,两眼中间的额上刻有菱形纹饰,蛇身曲成“8”字形,两侧饰有云雷纹,颈下有一个半圆形的环,绳带系在环上。母青山正是苌舒疗伤的那名武士。
两兄弟今日穿的是都树皮衣衫,施礼毕,谷母道:“宝珠、经书的事情,前几日已交待备细,不再细说。我只再重复几事:其一,尽快按我们商量的办法,寻找到宝珠及经书下落。若有人破了经书,必去一个地方,就是盘瓠湖。若无人破了经书,则又因不知经书中事,而将宝珠带出瞫氏境内,将更难查找。
“其二,若有人吞了宝珠,不管是谁,务必杀死剖腹取珠,送还我寨。
“其三,尽量联络上先前出去的几批勇士,残了要想法带回人,死了要想法带回尸,不能让魂留他乡,活着的继续查找。
“这次,你二人出去,照例各带一册经书,是神仙说的保平安的那册,听母亲当年对我说,这册书其实只是原经书中的很少的第一部分,当年先谷母多刻了数册,作为我寨中人的护身符,这是我寨中才有的宝物,见了书,便是见寨中人。”
两兄弟道:“都记住了!”
“我还有几句话,更为重要:那五颗宝珠,事关我寨甚至整个梦幻谷中生灵的性命,一不可大意,二不可有贪心,否则,大祸临头。切记:有缘不须求,无缘不敢贪。再有,你二人切切记住,此次出谷,只有一件大事,就是宝珠经书,不是像往常去向白虎族人和丹族人复仇,甚至连臷宝的事,也先放一放。复仇的事,有的是时日,宝珠的事,火烧屁股,遇事多想想,万万不可见了仇人就冲动。”
两兄弟再次口称“记住了!”
谷母看着母青山,不说话,母青山道:“谷母,还有何吩咐?”
“青山,看见你额头上的纹青,我才又想到一件,你也须记住:你一直在想报那一剑之仇,可是这次,除非寻宝途中有送上门的良机,不得专程去报!”青山应诺。
交待完,二人回去准备。
苌舒回到住处,对众人说了谷母赠送宝物之事,皆大欢喜。一人道:“按苌头领描所述,那箱宝物,尚不足虎安宫被抢宝物的二十股之一。”
苌舒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有,你们不要高兴太早,那母老虎有三个条件。其中一个我已办完了,第二个是兵器不能带走。”
度群芳道:“我的家传宝剑必须带走!”木莽子也同样说。
朴温劝道:“宝剑身外之物,出去可以再寻。若她翻脸,出不去出得去还是一说,性命保不保又是一说。”
苌舒道:“此事不用争执,如果不想出去,就去向她要剑。最难的是第三个条件:有一个人必须留在这里。”
众人听了,都大惊,道:“谁?”
“她非要明日再说。”
有人道:“她是怕走了消息。跑出去,也是死,谁敢跑?”议论纷纷。
众人暗暗祈求乌鬼保佑留下来的不是自己,估计只有木莽子尚未计较到这一步,啃他带回来的野猪肉骨头。众人既兴奋又有担心过了一个晚上。
黑夜过去,太阳出来为寻宝人送行。
用过朝食,众人身背早已打理好的行装,到谷母木棚前来集合,见四周数十武士全副武装,这送行仪式也太隆重了,心有怕意,又有三四十余寨中老小来送行。
一会子,谷母及两个女儿隆重登场,又有四个武士从木房里抬出两箱宝物。寻宝人有的盯着宝箱,有的盯着谷母三个打扮略有差异的女人。
度群芳这才真正看清芍药:年方二八,个子高挑,婷婷玉立,前胸饱满,估计后背必然挺直,面色红润,五官协调,头缀数支锦羽,颈上一副粗犷的兽牙项链,显得与女儿身有些不协调,上身披细藤编的单衣,下身是一条薄皮的短黑裙,左腰间一支短剑,右腰间一个香囊,赤露两足,双腿鼻直,大腿半露不露,让男人无限遐想。正是:
丛林间幽灵,梦幻谷仙子。
虽然两姐妹打扮差得不大远,但与妹妹芍叶相比,芍药多几分女儿韵味。
自从那晚上放了鸽子,度群芳以为小谷主一定会找自己的麻烦,想不到不但没有麻烦,反而很少看到她了,今日一见,居然有十分美貌,暗暗称赞,又暗暗遗憾,又庆幸自己及时悬崖勒马。
度群芳正在遗憾与庆幸两种心思左来右去瞎想,听谷母道:“食物等所需用品,还有宝物,都为你们准备好,就可出谷。但前提是我昨日给苌兄提出的三个条件,必须全部满足,还差一个!”
众人不知何时,她与苌舒称兄道妹了。
度群芳此时无心听她训话,眼睛去瞟武士身上的剑,却见芍药拿眼看他,心想:“千万莫要害我!”
正这时,谷母道:“请度壮士留下来!”
猛然听到这话,度群芳从不敢相信瞬即转为惊慌失措,大惊叫道:“怎么会是我!弄错了!弄错了!”
谷母笑道:“一点没弄错,正是你!”
“为何是我?我拿脑壳担待,我什么都没干!”
谷母笑道:“你各人清楚。”
度群芳心想,黄泥巴糊衣裳,这次是说不清了,情急生智,叫道:“娘娘母,你一定搞错了,留下来的应该是兰回。大月亮那晚上,他通夜未归,做快活勾当去了!”听他喊“娘娘母”,有人笑。
兰回急道:“你休胡说八道!那日晚上我睡不着,在芍药园子边上来来回回走了一个通霄。”
却听芍叶突然叫道:“你可以留下!”
兰回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叫道:“我儿才不足一岁,盼父早归,我如何能留下!”芍叶咬牙恨了恨他。
度群芳此时,更加慌急,叫道:“那就应该是木莽子!”
木莽子在他身旁,笑道:“哥哥,你莫拉扯人!你留下来,我回去给万风寨报个信便是。还有,你人信,我帮你送到虎安宫去。”
度群芳怒道:“你母的,还晓得落井下石!”
芍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温柔笑道:“木莽子,你酒量不行,还有点傻,但人还不错,若你留下来,我不亏待你。”
有人羡慕道:”傻子有艳福。“
却听木莽子正经道:“我怕你们的白虎!死也不留下来!”
有人笑,有人叫”莽子,还不快应了!“
芍叶自言自语道:“硬是傻的。”
度群芳此时不关木莽子的事,只管乱咬,叫道:“那不然,也应是苌头领!对了,就应是苌头领!”
苌舒心头一惊,却见谷母脸微一红,笑道:“你莫想拉垫背的。我说是你,就是你!我看你还是没有明白:要是那晚上,你动了芍药一下,我就不想留你了!”
度群芳此时才完全明白过来,心中大悔:“早知如此,何必当晚憋得难受!莽子果有莽福!”大声叫道:“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我死不服!”
谷母大笑,道:“我就有这种道理!没有先说留谁,是怕你跑出去喂了狼。你不用害怕,不是留你来受苦,也不留你到老到死。众人听好:度壮士,从今就是小谷公。来人,请壮士入门!”
顿时,寨中男女老少欢声四起。
谷母话才落下,四名武士过来,要拿度群芳,众人闪开,木莽子急靠近他。
度群芳自侍武功,打算放手一博。
苌舒忙道:“谷母,谷妹!此事商量商量!”情急之下,忘了这是大庭广众之下。
谷母冷笑道:“我这里从来没有商量这句话!”
度群芳又暗想:“我二人武功虽好,可是手中没有半寸硬家伙”。
他到底十分乖巧,情知不敢硬来,心中一算,大叫道:“我愿留下!”
听他这样一叫,众人先是吃惊后又放下心来,只听他道:“可是,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