瞫夫人巴永秋浅学过早期版本的《神农本草》,直接或间接认识过很多植物的图案,虽是认不得这些歌儿,仍一一看过去,目的是记住有些什么花,数过去,共计十六种,牢牢把看到的花名记在心间。
看完花儿,永秋正想要出大门原路返回,却总也找不到门口,转来转去,花园中间的殿宇也不见了,十分心急,道:“这门在哪里去了?”
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下,听到有人问:“什么门?”瞫夫人醒来,方才明白是南柯一梦,原来是小侍女甘草见樊轸的大夫人来了,推醒了她。
瞫夫人道:“才做了个梦。”
樊夫人笑道:“你不在塌上好好睡觉,倒在她身上就睡了,不怕生凉?我来叫你,是先去吃点朝食,然后再去找人。”
“不饿,我吃过点心了。”
樊夫人笑道:“在梦里吃的吧。”
瞫夫人起身出房,见天空放睛,心内稍安。
梦中那夫人的笑容不时又回到她的眼前,感觉有何事情要发生,暗暗祈祷梦中的神仙夫人保佑五个孩儿;又想起那夫人说去见嫦娥,若不是神仙,怎会去赴嫦娥的桂花宴?这样一想,心里反倒宽慰了些,不由得轻轻舒展了一下眉头。
又撒开网找。
几位夫人一路,在林间沿路喊找,侍女开路,巴西安妃在前,郑、鄂两夫人在中,瞫、樊两夫人随后并排而行,樊轸小夫人奄奄的在后跟随,后边是数名侍女。
瞫夫人道:“姐姐,山上可有法师?”樊轸大夫人道:“法师也不未毕晓得孩子到哪去了。且山上没有。”
“我今晨做的个梦,不知是吉是凶?”
“不用想多了。”
“不是我想得多了,而是梦中之事,与常理不合。”
樊夫人笑道:“梦中之事,常颠三倒四。”
“十多种花,在不同季节,为何会同时开放?”
“讲来听听。”瞫夫人讲了大概,其中之事大多记不起。
走出几步,樊夫人道:“传说这里有九天玄女修行之地,妹妹所见的夫人,或许是九天娘娘。既然是神仙指点,我看是吉兆。”这句话正是巴永春想要的。
“你说的香粉制作方法,可还记得全?”
“只有这个勉强记得,那些竹枝调的歌儿,不知何意。”
樊夫人道:“不知就不去猜想。有时间试试把你说的四四花香料做出来,若真是奇香,莫忘了送老姐姐一些。妹妹说得对,既有神仙指点,我让人快去枳都请一位法师来,怕才能找到孩子们。”
正说时,洪都山守卫头目汗流满面跑来道:“已经找到了!”
樊夫人喜道:“才说请法师,就灵验了。还是妹妹梦做得好。”
一行人急取近道回到夏宫。
失踪者归来,顾不得欢喜,瞫夫人喜怒交加问道:“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害我们一夜担心!快快讲来!”
梦龙道:“我们到后山,有一大片竹林,过了竹林,有一坡石梯,脚踏石梯的时候,下面就传来‘孔孔’的声音,听起来像乐声。
“又走一程,是一个悬崖,悬崖边有一条独路,路口有一道金(青铜)门。那门的锁已坏,就上去取了锁,我们进去,再关了门。走了不知多远,有一个洞,名叫长春洞,附近有一块平地,上面有一间草房子,还种有果树。”
梦语道:“还有鸡娃跑。”
瞫夫人喝道:“你休插嘴!”
梦龙又道:“在那块平地上,我们练了会武。正在这时,从房子里出来一个白发老婆婆,招呼我们进屋,拿出些果子给我们吃。想不到,就下起雨来了。
”婆婆说:下雨了,悬崖边上的路滑得很,摔下去就喂鱼了。两个妹妹害怕,我们只得在她那里躲雨。”
桂花道:“我们没害怕,是他们要躲祸事。”
鄂夫人喝道:“你也住嘴!”樊云彤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了桂花一眼。
梦龙继续道:“就这样,只好住了一晚。直到今日雨停了,我们才出来。”
鄂夫人先惊道:“我打小在枳都长大,多次来过枳都山,从未听说过山顶上有外人居住。”郑夫人、樊夫人也道如是。
巴西安妃道:“你们自然是不知,这是巴公室的秘密。我猜他们见到的是老妃子。
“多年前,老妃子本是先君主最宠爱的,后因事触怒先君主,被打入冷宫。那妃子是枳都人氏,因此请求回枳都山。先君念恩爱一场,就恩准了,软禁在这山上。想不到这么多年,她老人家还活在世上,都以为已经死了,她却一个人在山上开荒种地,养鸡种果,过上了清清净净的神仙日子。
”这件事,只有巴公室少数人略略知晓,时间长了,更少人知。我想是,寻找的人看到那道金门,以为一直紧闭,根本就没有进去找人。我也一时未想起,巴冲或是听说过这事。”
巴冲与樊云彤边听边在唧唧咕咕,这时道:“云彤说要去隐秘的地方,我想起有一次上山来,听母亲说过竹林后有个去处。”
瞫夫人叹道:“人生真是无常!”
巴西安妃道:“好了,孩儿们找到了,比什么都好。”
五孩儿重新回到母亲身边,管事安排从人去收拾收拾,便一起回枳都。
几位夫人再次集中在茶园里,一边等待出发,一边稍事休息,享用干果,樊夫人对云彤道:“你为何又打架?”云彤低头择取果子。
鄂桂花说了原委,樊夫人道:“就算如此,也不该动手动脚,你再油盐不进,就不准你再习武了,再去读那书!”樊云彤一边耳朵在进,一边耳朵在出,听到“读书”二字,顿时如要他命,不敢乱说乱动,专心起来。
梦语道:“他们骂云彤哥哥是野种!”此言一出,几位夫人心中吃惊,不再多问。
原来,樊云彤并非樊夫人亲生,巴西安妃最知底细,其他几位夫人虽不十分清楚子目,也曾听说过点风声。此事又得从头说起。
乌江流域富含汞矿,是我国三大汞矿区之一。古时今彭水、黔江一带,不仅以盐闻名,同时以丹砂闻名遐迩。此处丹砂,见于周初,《周逸书》载“成周之会……卜人以丹砂。”意思是当时涪陵的卜(濮)人就已经将丹砂向周王进贡。
《图经》并明确地说:“丹砂出自符陵山谷中”,符陵,即涪陵。而“涪陵”,以前指今乌江流域的彭水(蜀汉置涪陵郡,郡治在今彭水境内),而不是现在的重庆市涪陵区所在地,虽然今天的涪陵也曾出产丹砂。
丹砂即硫化汞,古代主要用于医药和建筑。药用方面,有镇心养神、益气明目、止烦躁、除中恶等功效。
在巴人看来,远不止于此,丹砂更被认为是一种神物,它与鲜血相同的颜色,巴人,且不止巴人认为能够使死人在另一个世界复活,还有避邪的作用,称为“不死之药”,许多重要法事离不得它。
因此,丹砂同盐巴一样,同样是一大财富源泉。
郁侯的盐巴与丹砂、瞫氏天尺神农茶、共氏的蟠桃被称为“丹涪水四宝”;而鱼腹的巴乡清酒、鸡公嘴的柳叶剑、丹涪水的美人以及巴国的比翼鸟,则被称为“巴国四绝”。
后来,秦灭巴后,为了便于统治,对尚武的巴人采取羁縻政策(近似于实行自治),巴国贵族仍有很大的权力和财力。
到秦始皇一统江山,巴氏头领有一个寡妇叫清(据传她的祖籍是今重庆长寿),死了丈夫后,她把欲望转移到事业上,苦心经营采矿业,积聚了数不清的资财,成为一方首富,僮仆千人(有一支开采丹砂的队伍和护送丹砂的私人武装),出巨资修长城,又为秦始皇陵提供大量水银,作为尸体的防腐剂,秦始皇因此为她修“怀清台”,封为“贞妇”。
而水银的主要来源就是丹砂加温后的产物。
今彭水县境内,离郁山码头不足30公里有一岩口,名为“巴巴台”,当地传说“巴巴台”实为“巴寡台”,疑是怀清台旧址。
东汉建安年间,曾在今黔江区置丹兴县,也与出产丹砂有关。可见,当时巴国丹砂之名气与盐一样同样是窗户眼儿吹喇叭,名(鸣)声在外,不是浪得虚名。也正是因为乌江下游是巴丹砂的运输路线,故也称“丹涪水”(有时又指其支流郁水等)。
言归正传。在离郁山不远之处,有一处丹砂大矿(大约在今朱砂村),自然也不会落入他人口里,牢牢掌握在巴氏一脉手中,仍属郁水郁侯所辖。
在离丹砂大矿不远的一个深山之中,有一土著部族,称为樵氏,也有说是谯氏,以伐薪生产高级木炭出名,是冶炼青铜、取暖,也疑是加温丹砂的上品。
大约在瞫玉主政虎安山初期,谯氏部族中有一烧炭青年,皮肤黝黑,又加常年炭灰敷面,故人人喊他“黑哥儿”,谐音“黑锅儿”,忠厚老实,身材高大,其壮如牛,只是力大,武艺却不精通,因此也不成大器,平时,常背木炭到丹砂矿上去。
巧的是,丹砂矿上,有一位采矿的工头,人称“砂鼻头”,他有一女儿,三月生,正值杜鹃花开,取名映红,勤劳朴实,最有孝心,性情温良,不善言辞,老实本份一女子,身高体健,本长得标志,只因额头上有一块红胎记,人称“红姐儿”,又戏称“丹砂西施”,有人说是大贵,又有人说是大不祥之兆,故常人不敢娶她,不知不觉已二十五虚岁。
丹矿老师傅见黑哥儿忠厚善良,又有一身蛮力,女儿又成剩女,故去求主管丹矿的巴陶同意将此女许与黑哥儿。巴陶听了,朗声笑道:“一黑一红,正是天生一对,可称黑红双煞。”
这黑哥儿本是烧炭的,有这等天上落下的馅饼,自然欢喜不尽,喜结良缘,一对放空了二十多年的男女,不须费多少事,便生了一子,面如重枣,故取小名“红儿”,也意为“映红之儿”,夫妻二人当心肝般疼爱。
此子十分调皮,好动不好静。父母都要辛勤劳动,无专人看管,不到三岁,寨子周围满山遍地都有他的影子,母亲感觉他的脚板从来没有认真落过地。
这年阳春,映红带了儿子回丹矿看望父母,其表妹与她自小相好,特来看她母子,说笑一通之后,表妹道:“姐姐,我明日要随父亲到枳都,你去不去?”
映红笑道:“枳都是个大渡头,热闹得很,做梦都想去,哪里不想?只是,有个小狗儿在身边,哪有你自在。还是不去了。你帮我带点好东西回来就是。”
映红本就性情随和,经不住表妹软磨硬泡,答应同行,并按母亲的提议,携红儿一起到枳都见个世面。
映红的姨父,是专为丹矿运送各项物资的一个舟老大,次日带了两姐妹,不几日便到了枳都,安置在逆旅,也就是旅馆中,自去忙正事去了。
这日正是三月初三,小太阳天,两姐妹无有正事,便带了孩儿在枳都街上漫游,再加今日是当地人的一个重要节日,多项活动在进行,比平时更加热闹,人流如潮,熙熙攘攘,看不尽的繁华,逛不尽的商铺。
到了一家做衣裳的店家,看到有蜀国来的蚕丝料,两姐妹顿时兴奋起来,也顾不得身上有不有足够的硬货,打起望来。
店主是个中年男子,一看是个有福之人,身穿蜀缎,见生意来了,赶忙到门口来热情招呼。两姐妹只去过几次郁城,没见过这么客气的有钱人,好象是他倒欠了债似的,受宠若惊。
迈步进去,红儿一眼看到一座木雕,急跳跳跑过去,觉得那木船儿真是个好,上前就想摸一爪,映红急忙喝止。这雕塑名为陶朱公范蠡泛舟,旁边一座是蚕丛族养蚕。
常言巴出将,蜀出相,蜀国商人似乎也比巴国商人有品味。
映红见儿子两眼盯着陶朱公范蠡的舟儿出神,轻轻拉了他一下,他却不舍离开,甩开母亲的手。
此时店中冷清,只有两个中年女顾客,映红料无意外,便对儿子道:“你要看就看,不可乱摸,摸了走不脱,站在这里不动。我们一时便好,随后去给你买好吃的。”
红儿点了点头。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店主口若悬河,两姐妹听得迷迷糊糊,看得眼花缭乱,恨不得全得都穿在身上。
过了好大会儿,只听外面传来吆喝声,乱哄哄的,两姐妹才想起自己不是穿这种高档衣料的人,谢别店主,出门看是何事,却见人人避让两旁,不知何事,想看个热闹。
突然,映红叫了一声:“红儿呢?”
两姐妹同时回首一看,除了陶朱公、蚕丛人一动不动,空空如也,大惊失色。
急问店主和正在继续砍价的两妇人,都说没注意他,应是出门口去了。
姐妹急又出门,仍无红儿身影,吓得哭了出来,左右寻人。外面众人挤来挤去正看热闹,无人理睬,两姐妹在人群中乱叫乱寻。
正这时,一队旗幡、武士经过,后面是数辆豪华的车儿,再后面又是一队武士,原来是二公子巴西安出行。
这队人马一过,行人散开,一时大乱,挤挤攘攘。姐妹俩逢人便问,寻到天黑,哪有踪迹?大哭回到住处。
映红的姨父得知恶讯,又带人到那条街四周连夜寻找.
直到第五天,仍无影子,断定被人拐了。
姐妹只得回乡,把心丢在了枳都,惨状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