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小刀和叉子落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刀尖一划,伴随着蓝汪汪的液体,一块莹白色的肉被割下来,接着被叉起来送进一张没有嘴唇的嘴巴中,细密的两排牙齿咀嚼着,蓝色的液体从齿缝中被挤出来。
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是一个长相非常“外星人”的外星人。他的头很大,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发,黑黝黝的眼睛同样大小可观,并且一片漆黑没有瞳孔和眼白的区别。比起他的大头来,四肢纤细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身材瘦削,因为身体实在不符合正常比例,以至于在重力稍微大一点的星球上他的脖子就撑不住那个大得出奇的脑袋,不得不借助特殊的呼吸头罩和轮椅才能自由活动。
他一只手上有四根手指,其中三根又细又长,一根很短,因此它握住刀叉的姿势显得很怪异,实际上这对他的身体而言也不是最符合发力的姿势,因此他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不过看他的神情,并没有受到这种笨拙的困扰,反而十分享受这样经过努力以后才能把食物吃到嘴里的过程。
默默站在一边的护卫鲁耶其实很难理解这种吃饭的方式。他的种族都是陆生种,外贸狰狞如野兽,背后长着坚硬的背刺,身后拖着一条强壮有力的尾巴;上肢虽然较短,但末端在漫长的进化中长成刀剑的模样,被称为爪刀,其锋锐程度足以划破普通飞船的外壁;下肢的肌肉高高隆起,没有一丝赘肉,能为他提供可以轻松闪避激光枪射击的爆发式速度。如果是他,他会将那块肉直接吞下去,最多最多,有博士在场的时候,用自己的爪刀分割一下。
头顶外星人轻松看出自己护卫的心思,有些不满地皱眉评价道:“鲁耶,你跟在我身边半年了,如果你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什么叫做‘餐桌礼仪’,那我想你也不用奇怪为什么你的种族一直被联盟中的大多数人视为野兽了。”
“请原谅我不善言辞,博士,”鲁耶闷声闷气地说,“但据我所知,你现在的进餐方式也并不符合联盟中任何一种知名的餐桌礼仪,你更像是在茹毛饮血,只是比那多了一块餐巾而已。”
“你当然不会了解。”博士笑了一下,声音温和,但神情中却有一种诡秘的感觉:“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文明的餐桌礼仪,他们从落座到离席,从每个餐具的拜访到使用的方法,都有严格的顺序规范,非常复杂,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一点。”
“我看不出其中有任何价值。”鲁耶生性厌恶这种形式主义上的礼仪细节,他歪着头想了想,问:“既然是个不为人知的文明,想必十分落后,博士有什么必要去学习他们的礼仪呢?”
博士黑色的眼睛诡异地带给人一种闪烁的感觉,他拖长声音,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自然是因为……他们带给我很多帮助……非常多的帮助,所以有时候让我也忍不住想要了解一下这些愚蠢的猴子。不得不说,其中还是有一些有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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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来自水蓝星的朋友,很抱歉我欺骗了你。我其实并不是最初告诉的星际探险员,只是如果不用这个身份,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禁区星球的原因。
实际上,我有两个做星际探险员的朋友,虽然很少联系,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挚友。十年前,我的朋友,杜克,消失在他负责探索的星域中。因为他一直小心谨慎、准备完全,而且是那么的优秀,所以我的另一个朋友雷雷不愿意相信官方所说的“他因为粗心大意误入小行星带才不幸去世”的说法,坚持要找出杜克死亡的真相……至少,要把他的尸体带回故乡。
我想你一定猜到了,不久后雷雷也在同一片星域消失,唯一带回来的遗物,是一截触角和几片碎布。并且,他们用几乎完全相同的理由来解释他的“殉职”,留给雷雷的父母失去独子的伤痛和微薄的抚恤金。并且我挚爱的朋友甚至没有一个体面的葬礼,据说是因为他的愚蠢给探险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只是杜克和雷雷留给我的线索太少了,当然,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脑袋瓜一点也不聪明的没有血缘的弟弟,有稳定的工作和平静的生活,所以他们并不想把我卷进危险当中,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所以我不知道导致他们去世的原因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探索的是哪一片星域。
后来,我在怀念我的朋友们的时候,无意中从雷雷的日记中发现一个隐藏的信息,他用我们小时候设计的独特的密码记载了一个地方——地球。
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但幸运的是,我供职的喀尤尔公司是一个非常有能量的企业,据说他跟联盟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核心星球都有密切的联系,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也不会拒绝喀尤尔公司的友谊,允许他们在自己的中心城市建立分公司。在公司内部的信息库里,几乎有大部分星球的情报,唯一的问题就是,作为一个没有权限的小小职员,我该怎么进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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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博士。”
鲁耶思考了一阵,泄气地说。他在自己的种群中也算得上聪明伶俐、神思敏捷,然而在真正的智慧种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智障,傻乎乎地什么也不明白。这是从他们一出生就决定的差距,看看博士那个硕大的、苍白的皮肤下能清楚看到血管的脑袋,再看看他自己尖尖的、并且大部分空间都被又厚又结实的骨头占据的脑袋,他一点儿也不奇怪为什么他们之间存在这么大的智力诧异,他唯一期盼的,就是博士不要因此又把他送回故乡那个落后野蛮的星球。
其实面前的博士身躯还没有鲁耶的大腿粗,孱弱地甚至丧失了奔跑的能力,鲁耶用一根手指头都能轻易杀了他。他追随在博士身边,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机会和荣耀,为了博士所拥有的智慧。他甘愿跪在脑袋像个鸡蛋的外星人面前而没有任何人对此表示好奇,因为在星际中,渐渐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非智慧种服从于智慧种,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没关系,慢慢想,慢慢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博士温柔地说,慈爱的眼神看着鲁耶,几乎有种宠溺的味道。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厌恶跟同样甚至比他更聪明的人相处,在那样的人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被由里到外地审视,并且总是被质疑。鲁耶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种族,才是他最喜欢培养的对象。
“好的。”鲁耶信服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博士心情变好了,他又叉了一块盘中肥美的肉,问鲁耶:“来一点?”
“不,”鲁耶摇头,说:“我不喜欢海生生物,它们会让我过敏,而且还有很多刺。”
博士没有再勉强,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说:“这个没有刺。”
鲁耶坚定立场不动摇,在自觉博士看不到的角度,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摊蓝汪汪的肉。鲁耶享受撕咬和猎杀的快感,对别人捧到面前的食物没有任何兴趣。而且,不管是有很多刺的鱼,还是这种没有刺但又软乎乎的肉,他都不喜欢,陆生种在日夜奔跑猎食中锻炼出来的结实致密的肌肉才拥有他最爱的口感。
带着肉刺的舌头在口腔里转了一圈,舔舔尖利的牙齿,鲁耶觉得有点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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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了整整八年,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感谢爱护家人的佩里主管和他那个能用厨具制造爆炸的妻子……总之,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我拿到了权限卡,并利用它查询了喀尤尔公司的资料库,然后得到了无论详实程度还是数量都远远超出我预期的资料,同时我也知道了杜克和雷雷真正的死因。
我知道了他们对你的故乡所做的一切,我也知道了很多类似的可怕的事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喀尤尔公司,我一直供职并且深信其正义和仁慈的家。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小心就站在深渊旁边,看到了地狱。
我要向你道歉,我的朋友。那一瞬间,我是想要放弃的,我没有顾虑到那无数的牺牲者,你的同胞们,而只想到了自己的安全。但或许是命运推动我前进,在我准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离开的时候,一个同事发现了我,她并没有意识到我在做什么,只是怒气冲冲地指责我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但我太惊慌了,下意识就把她打晕……也可能是死了,我不知道,她流了很多血。看着她,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既然我已经无法选择继续和平的生活,就只能抗争到底。如果杜克和雷雷还在,或者你,都一定会批评我做事没脑子吧?但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内心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幸福。
我下载了自己能在数据库中找到的所有资料,遗憾的是主管的级别并不高,真正核心的秘密并不知道。但仅仅这些也足够了,当我把它公布于众的时候,就是杀害杜克和雷雷的凶手伏法的时候。
然而,事情并不会如我设想的那样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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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耶拥有与外表不符的安静和沉稳。一直等到博士放下刀叉,擦擦实际上根本没有弄脏的嘴巴,他才问道:“您觉得味道怎么样,博士?”
说这话的时候鲁耶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一顿由他主刀的晚餐,在这之前他抓到猎物从来都是直接生吃了。当然这次其实也是一样,鲁耶唯一的贡献就是用他的爪刀把肉块分成小份,装在精美的盘子呈上里以供博士品鉴。
博士没有说出鲁耶预期中的“满意或者不满意”,他控制轮椅离开餐桌,若有所指地问:“叛徒的味道。”
“我并没有背叛您,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