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萌的一系列动作没有逃过窦融的眼睛,此时他心中疑惑更甚,面对赵萌的询问,也只是如实道:“是那刘子舆发的檄文,说他在信都毙命,尸骨无存,应当是假不了!”
听了这话,赵萌便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道,人之性命,犹如草芥,稍不留神,便置于他人履下,转眼魂飞魄散!”
赵萌此时这话,表面上是说张青,实际上却是他自己的心声。此刻他意在逃命,感觉这生死祸福就在旦夕之间,先前还大权再握的刘玄,居然就这么轻易的死在了他女儿手中,而那在昆阳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张青,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家杀死在战场上!接着,他又想到了赵青贞,此时她还在宫中满心等待着他去救她,却哪里知道自己这个亲生父亲,要弃她而去,而她自己独处宫中,恐怕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此处,赵萌忽然悲从中来,因为他突然发现即便能逃出长安,他又能去哪里呢?他一把岁数了,祖辈辛苦积攒的家业肯定是无法保全了,如今女儿也没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赵萌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凉,随后竟无法抑制的,开始默默的啜泣起来。
窦融虽然对赵萌之前的反常举动有所怀疑,但突然见到这番景象,还是非常意外,当下也只得有些茫然的问道:“大人……你……何故!”
赵萌此时已是老泪纵横,听了窦融的询问,差点脱口而出,但心中再一犹豫,只得又抹了抹眼泪,自顾自的摇头叹气,牙关紧咬,说不出半个字来。
见此情形,窦融心中大疑,本来方才赵萌一系列异常行为,已经让他猜到赵萌定然在隐瞒着什么事情,接着赵萌无缘无故的哭了起来,却又丝毫不愿透露缘由,他便认为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便沉声道:“大人,窦融能有今日,皆因大人举荐,大人的恩德窦融也一直感念在心!”说完,他话音一转,又道:“此处并无外人,如果大人有何难为之事,不妨说与窦融知道,窦融也会为大人分忧解难!以报大人之恩!”
窦融一语言毕,却见赵萌仍是以袖拭泪,只顾摇头叹气,并不回答。心想便暗自猜想赵萌在长安如今可谓位高权重,女儿又进宫为妃,他自己可算皇亲国戚,到底有什么事会让他有如此奇怪的行为?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赵萌,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试探的问道:“哦!对了!令嫒……进宫已有不少时日了吧?最近——”
窦融清楚赵萌能做到今日的高位,主要是靠着他女儿的关系,才被刘玄提拔重用,心中便打算从这里做突破,探探他的底,岂料正好说中关键!而此时赵萌听到他提起赵青贞,当下便是一愣,接着才又急着摇手打断道:“非也,非也,我只是有所感慨罢了,倒叫你见笑了!见笑了!呵呵!”
赵萌的慌张,自然是尽落窦融眼中,意识到自己似乎误打误撞的戳中了要害,窦融急忙追问道:“哦!若是如此,方才大人马车上那些箱子,又是作什么的呢?”
赵萌没想到窦融会突然提起那些装财物的箱子,心中一急,便开始担心自己瞒不住了,而这样一来,也就更加慌张起来,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这……那……那些……那些不过是些贺礼罢了!”
窦融见他仍旧在嘴硬,想了想,便又道:“属下本还有一私事想求大人帮忙,既然大人不愿相信属下,属下也不敢打扰,这便只得去求刘大司马了!”说完,便作势要走。
赵萌听他要去找刘赐,当下一愣,急忙喊道:“周公且慢!”见窦融停下,才又试探道:“你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吧?”
窦融却只摇头道:“大人莫怪,属下却是有事相求,倘若是刘大司马问起,属下自然不敢隐瞒!”
“这……”
赵萌顿时哑然,见窦融转身欲走,急忙又道:“周公且慢!”
窦融便有回身望着赵萌,语气诚恳道:“属下虽然不知大人有何为难之处,但属下须得提醒大人,如今已是深夜,大人若是想要出城,只怕……不太容易吧?”
话音一落,赵萌脸色都变了,窦融见了,便接着说道:“若是大人愿意信任属下,属下定然为大人分忧,窦融别无所求,只求大人能帮属下一个忙!”
赵萌听到这话,便心想这窦融若是去了刘赐那里,将他要出城的事如实告知,对方必然起疑,事情也一定会暴露,而且如他所言,现在已是深夜,城门早已关闭,自己没有皇帝的通行令牌,如何能出得城去?只怪当初慌乱,竟然忘记自己身在这天子脚下的长安城中,而今刘玄已死在宫中,即便赵青贞她们能够藏好尸首,但最多只能瞒过今夜,等明日早朝,便又可能被人发现了。那时即使群臣发现他不在,一定会怀疑他,他又如何能逃出长安城?
赵萌左思右想,觉得横竖都是死,不如便把实情说与窦融,毕竟他现在也是司隶校尉,说不定还真能帮他出得城去,即便不能,也能多个人帮忙出主意,总好过在这里等死!何况反正刘玄已经死了,这个朝廷说不定都得完了,身为新朝降将,又在朝中没什么其他瓜葛的窦融,也不至于能找谁告他的密,获得什么好处!
就这么一边想,一边说服自己的赵萌,终于突破了心理障碍,开口向窦融说出了实情,而当窦融得知刘玄竟然被赵青贞砸死之后,也是如遭雷击,震惊到无以复加。
“你说什么?刘玄……刘玄死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窦融难以相信赵萌所言,堂堂一个帝王,居然被个小丫头用砚台给砸死了,这要不是赵萌的身份,和他今晚的奇异行为做铺垫,窦融甚至会一笑置之,根本不可能会相信。然而此时此刻,面前的事实令的窦融又实在是不能不信,赵萌没有必要开这样的玩笑,更不可能敢开这样的玩笑。于是窦融开始试着相信赵萌的话,接着便开始考虑后果。皇帝死了,但却没有留下子嗣,那这皇位怎么办?这个天下都还未安定,一个最大的势力君主却亡故了,天下必然重陷战乱,甚至以他对汉军内部的了解,这个刚刚重建起来的汉室朝廷,也必然会随着刘玄的死而面临土崩瓦解的危险。